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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美丽迟迟没有出声，像一朵硕大的霸王花，盘踞在凳子上，发散着低落的气息。

涂朝夕前半辈子骂人骂出了习惯，头一回尝试着安慰：“……罗妈，我知道，你舍不得她。”

“我们……我们都舍不得……”

涂朝夕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可是，我见过她种的草药，长得很好，这么小的一块地，都是她自己培育的。”

“就像……就像当年那座小小的菇房。”

“哪怕每天上夜班，她也是开开心心的……”

忽然的，罗美丽挪了下身子，说“……知道了。”

不轻不重的声音骤然响起。

涂朝夕满肚子的话还只说到一半，突然就怔住了。

转头一看，程桑桑，胥白，林樾，南柯，都抬了头。

所有人都愣了。

涂朝夕有些不可置信地问:“罗妈，你……”

如果他没意会错，罗美丽似乎是接受了。

罗美丽眼睛还是通红的，瞥了一圈：“我说知道了！”

涂朝夕说不出话来了。

他花了太长的时间去接受涂小毛或许会离开的事实，但罗美丽尽管从仙鹤村跋山涉水地过来，却只花了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适应，承受。

罗美丽抹了一下脸，重新挺起了背，“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这帮人，不跟我说实话，害得我以为……”

罗美丽立马呸了几声，没好气道：“也就怪你们！早跟我说不就行了，扯什么谎呢！”

又擦了一把眼角，“……算了算了。”

停顿了一会儿，她轻声说：“活着就好。”

这么多年，罗美丽对孩子的一贯原则就是好好活着，笨点傻点都不要紧。

她养过笨孩子，也养过聪明的孩子，聪明的太辛苦，笨点的反倒开心一点。

可不管聪明还是笨蛋。

“……好好活着就行。”

涂朝夕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这一刻，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怅然，大家都接受了涂窈会离开他们的事实。

……

深夜，楚云下了班急匆匆地进了中医馆。

涂窈还是蹲在草药地上，正在一株一株地检查新冒头的草药。

楚云放轻了脚步，等着她检查完。

院子里灯光昏暗，楚云安静地看着，恍惚间想起了小时候。

在所有的小伙伴热衷于爬树摸鱼的时候，涂窈就是这样跟在奶奶后面，种草药，认草药。

她喜欢种草药，从小就喜欢。

地上这些培育种，大多都是她在大学的时候养出来的。

楚云忽然意识到，尽管她和涂窈平行了这么多年，可她还是把为数不多的目光都投放在了眼前这个女孩身上。

看她检查完，楚云才轻声问：“……涂窈，你想好了怎么选吗？”

话音一落，漆黑的夜色里，肉眼可见涂窈身体僵了僵。

楚云有些不忍，可还是想要一个确切的回答。

她非常迫切地想要这个回答。

漫长的半分钟后，涂窈终于抬头。

眼睛红肿，却格外明亮。

望着她笑了起来。

她说：“我不选。”

楚云一愣，“什么叫不……”

还没说完，涂窈笑眯眯地说道：

“我两个都要。”

第306章 从前你喜欢叫我小爹

“……两个都要？”

楚云脑袋懵了一下，“什么叫两个都要？”

涂窈一脸坦然地望着她解释：“因为两个世界都有喜欢我的人，两个世界的人我都喜欢，两个世界都很好，所以我不选，我两个都要啊。”

楚云：？？

涂窈又说：“福利院，刘爷爷，你，秦朗，小壮小美他们我要，桑桑，小白，哥哥们……我也要！”

“两全其美！”

听着非常完美，楚云觉得她好像被绕进去了。

“不是，可以两个都选吗？”

涂窈抬了抬下巴：“当然！我都选！”

楚云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她在糊弄，没好气道：“涂窈，你别给我装傻。”

她连着往前走了两步：“说清楚，你要怎么选？”

“别过来别过来！”

涂窈余光一瞥，连忙制止：“云云姐！你踩到我的草药了！”

楚云脚步一僵，又赶紧退了回来。

涂窈跑到她脚边，捧起草药，才冒头的一株培育川穹。

她拿了工具，整理了根系后小心翼翼地重新种下。

“这是我在实验室营养繁育出来的川穹，很脆弱的，前天才刚刚落地。”

“培育了好多次都没成功，这一排是独苗。”

她边种边说：“不过等它们长大了就好了，到时候产量会翻倍的。”

语气明显地兴奋。

楚云在边上蹲下，看着她种完。

“……你培育这么多草药想做什么？”

涂窈：“我喜欢啊。”

楚云没忍住，拍了把她脑袋：“你喜欢草药可以种一大堆，然后呢，你喜欢两个世界，难不成把你自己劈成两半，一个世界一半？”

涂窈嘿嘿笑了起来。

“那好像不行。”

“还笑还笑！”

楚云憋了一肚子气，她下了班就紧赶慢赶地过来，涂窈还嬉皮笑脸的。

眼看她快绷不住了，涂窈终于抬头，一屁股坐到地上。

“……云云姐，你别紧张。”

“我……”楚云别过头：“我没紧张。”

涂窈：“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逗你，我是真的要选两个世界。”

楚云又转了过来：“可你怎么选？你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能把两个世界百分百地融合起来吗？你现在都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百分百融合。”

“我当然不知道。”

在楚云更加紧绷的注视下，涂窈望着她，慢慢说道：“……但是有人肯定知道啊。”

楚云一愣。

……

深夜，涂窈关掉中医馆的大门，头顶是一弯新月，没有太大的光亮，两边路灯一闪一闪的，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楚云说得没错，她是一个普通人，光有留住两个世界的念头没有用。

不光她是普通人。

她的家人，朋友，都是普通人。

就连付出了健康的代价把两个世界链接起来的胥池，也是普通人。

涂窈望着街面，眼眸闪了闪。

可他却做到了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

那是不是证明，他的背后有一个非自然的存在在帮他……

涂窈呼吸颤了颤，胸口不可控地涌上一股对未知的茫然，和一点微妙的激动。

涂窈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给自己鼓了鼓劲。

几秒后，她轻声问：“你在吗。”

街道一片寂静，只有两三声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