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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方宵小,赶年关来了?”

“嗖——”

羽箭破空飞来,被谢玄览挥刀背斩断,他借此确认了控弦者的方位,踩着马背凌空跃起,长刀在半空出鞘,浓夜里,紫电青光瞬息劈落——

“呛啷!”

对方好似早就算准了他出手的角度和时机,先一步后撤避开,举盾挡下剑锋余威。

尖利竹哨声响起,两侧窜出六个黑衣人,呈四门兜底的阵势将他围住,也举起了手里的长剑。

谢玄览与他们交手,转瞬即是十数招,心里渐渐生出古怪。

无论力道、速度、人数,这些人本不足以与他匹敌,可是他们应对自己的招式,却仿佛已事前算准摸透。

是身边人吗?

谢玄览伺机挑开黑衣人的罩面,面孔陌生,绝非奉宸卫中僚属。

他改变了招式和速度,黑衣人顿时失了方寸,被他一刀砍乱了阵法。

正此时,竹哨声又响起,黑衣人也变了攻击阵法,又转成了与他相克的招式。

原来这古怪的竹哨声才是真的高人。

谢玄览冷笑一声,虚晃手中刀后滑膝脱身,朝黑衣人踹了一脚借力,往晋王所处的暗巷奔来。

季裁冰见此吓得慌不择路,转头去看晋王,晋王却向她抛来一样东西。

季裁冰接住,发现是一枚竹哨。

“哎这——”

这是栽赃!

晋王乘坐的轮车迅速退隐,暗巷里只剩手握竹哨的季裁冰,眼见着谢玄览的长刀就要朝她劈来,季裁冰“嗷”地一声捂住了脑袋。

“锵锵锵锵——砰——”

细刀清越,枪戟闷沉,一阵刀兵乱响后,平了声息。

季裁冰试探着睁开眼,见谢三公子被埋伏此处的数名高手怼在了墙上,墙面绽开裂痕,可见力道之深,每一处兵器都精巧地卡住他的要害,使他不能动弹。

借着泠泠月色,季裁冰看清了谢三的脸色,苍白、震惊,以及落败下风后的难堪。

燕支刀落在他的脚边,黯然不复威光。

谢玄览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会有人将他的一招一式、出击的时间,乃至变招的思路都算无遗漏。

纵然为师、为父,为日夜追随的扈从,也不可能将他揣摩得如此透彻。

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这般了解他?

谢玄览瞥向手捧竹哨、战战兢兢的季裁冰。

不是她。

他眯起双眼,意图往她身后黢黑的巷子里探看,一副布罩从天而降套住他的头,紧接着他的手脚也被束缚起来,丢在地上。

朱雀委尘,不过也是只待宰的公鸡。

季裁冰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抄起臂粗的棍子,抡圆了往谢玄览身上打。

边打边骂:“三张纸糊个驴头你充什么大脸!”

“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这没教养、没品味的东西!”

“敢欺负我妹妹,今天就要打得你爹娘不认!”

“……”

谢玄览衣衫单薄,棍子货真价实地打在身上,发出声声闷响。

但他安静地蜷着,没有任何的挣扎与反应,内心甚至对此十分郁闷。

——难道费尽筹谋、大张旗鼓绑他来,只是为了给他挠一

通痒?

疼倒是不疼,还不如跑马场上摔一跤,然而侮辱意味极强。

他什么时候轻薄过清白人家的姑娘,还讽刺人家是妄攀高枝的家雀?

他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

不过抡了十几下,季裁冰累得直喘,终于她将棍子一扔,长舒了一口恶气。

临走前还不忘训诫谢玄览:“从此你要守身清正,莫污了这张世家公子的皮!”



从萤在鹿皮小鼓的清脆响声中醒来。

天光已然大亮,她撩开青帐,见阿禾正和季裁冰坐在一处窃窃低语。

“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狠狠揍了坏人,揍得他满地打滚求饶,说姑奶奶饶命啊,我再也不敢张狂了。”

阿禾听到开心处,激动地摇响鹿皮小鼓。

从萤扶住昏沉的脑袋,回想起昨日酒后的种种。

虽然她酒后会胡言乱语、颠黑倒白,幸而记性尚好,回想起在季裁冰面前无赖的情态、大放的厥辞,羞愤难堪地捂住了脸。

季裁冰含笑的声音从指缝外传来:“好妹妹,你醒酒啦?”

阿禾跑过来给她看鹿皮小鼓:“裁冰姐姐昨夜打坏人,缴获了小鼓!”

从萤有些茫然:“打坏人?”

鹿皮小鼓是她托季裁冰从关外货里挑来的,可打坏人是怎么回事?

她一时没敢往季裁冰真的把谢玄览揍了一顿这方面想。

季裁冰却得意洋洋地踱过来,将一枚玄玉蝉抛给她。

“这是……?”

“谢玄览刀柄上的玉饰。”

季裁冰欣赏着从萤从茫然到震惊的神色,扬眉道:“我将他揍得满地乱滚,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怎么样,我威风否?”

从萤怀疑自己还没醒酒。

捏着玉蝉,声音颤颤难以置信:“你打得过……谢三公子?”

季裁冰眼神飘了飘:“这个么,山人自有妙计。”

晋王与她约法,只要她不将晋王的参与告诉任何人,晋王就能担保谢三公子不会报复她。

季裁冰当然愿意做这笔生意。

从萤握着玄玉蝉,整整一天都在消化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欲登谢氏门赔礼道歉,又恐陷季裁冰于不义;欲装作无事发生……想起昨天酒后的胡言乱语,从萤悔得想把舌头缝起来。

看来是没有两全的法子了。

过了数日,从萤前往玄都观。

她此行,一是为了将抄好的《前汉秘简》送与倚云师姐赏阅,二是为了给谢三公子祈福——算是她因酒后失言,能为他做的一点聊胜于无的补偿。

她与倚云师姐再度来到玄都观后,此时临山亭外的乌桕树叶子已经落尽了。

北风里,素枝朝天,拢成一张网,枝丫上的木诗牌相互碰撞。

丁当当——丁当当——

有人祈福祝祷,有人诗歌酬唱。

求姻缘的红木牌里,从萤瞧见了几处谢三公子的名字。胆大者直言:“愿得谢三郎为婿”;现实一些的姑娘,常以谢三公子作比:“愿吾家檀郎,品貌、家世、才能,得一肖谢氏三郎足矣。”

从萤哑然失笑,笑罢又怅然一叹,竟有几分羡慕这些陌生的姑娘。

至少她们能直言自己的喜欢,远望明月,安宁纯粹。不像她,仿佛唾手可得,实则只是捞取倒影、引人作笑的猴子。

罢了……又在无端生烦恼。

从萤将红绳编制的方胜挂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方胜里藏着一张纸条,只写了一句话:愿谢三公子寿百千春。

——这句纵被他捉到,也不算是见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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