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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个意思。

罗甸城中,他回到她的身边,自那时起,伤势复愈奇速……皆因体内之蛊。

她曾多次问及,他都只言……是师姐所赠奇蛊,助益于他。

却原来……

是他以自身为基……不惜性命……为她所育的药蛊。

“炼此蛊需经三阶,‘血元继阴阳,阳阳转生死’,最后炼成的不死蛊,需从育蛊者心脉中挖取出来……”蓝苏婉言至此,咬唇抑声,已不能成言。

榻上女子无声息间闭上了眼,泪沿眼角蜿蜒而落。

“大方城中地下,师弟央我和二师伯从他体内取出了不死蛊……并亲眼看着二师伯将蛊,种入了师父体内。”不觉已泣声,蓝苏婉低头抑了声:“……方闭上了眼。”

泪流无断绝,枕鬓皆湿尽。白衣的人极静地躺在榻上,久未睁目,久无声息,久久昏茫似无止尽。

“师父……渡蛊已月余,而今您又躺了三日……”蓝苏婉红着眼睛看她:“这一月余弟子看着您躺在榻上,食水难进、脉息微弱……很怕师父也……”言之未尽,不忍再言。蓝苏婉擦了擦眼中氤氲的泪,只与面前女子道:“您起来喝点粥吧?好么?”

理智让榻上之人本能地点下了头,端木若华强撑着支起身子来,手扶榻沿,慢慢撑坐起身……

垂散的白发顺着她垂首低头的动作,流散到了颈侧、手背上。

那样醒目而无生息的白。同屋外晴光下流转清光的雪一样。

一霎时好像提醒了她,五指抚尽棺中少年的脸时,那从四肢百骸漫延入心尖的,过于清晰而又尖锐的痛楚。

眼前再度浮现了。他躺在棺中,阖目苍白、毫无生息的模样。

泪盈于睫,无声滴落,她垂着首,微张着口,心口再度犹如撕裂了开来,身子轻颤着,压抑不住喉底上涌的甜腥气,泪落的同时,复又呕了一口血出来。

“师父!!”蓝苏婉哭哑着声音来扶她。

她双唇微翕,想说无妨。不欲让她为自己如此焦心劳心。可是撑在榻沿上的五指颤簌难止,心口撕裂般的疼痛便似绵绵无尽,她疼得呼吸都似错乱难扼,眼前只余一片潋滟水光,和仿佛望不尽的大片大片的昏茫。

难言一字。

低头间她亦有些茫然了。

何以这样疼?

何以这样疼呢?

何以这样仿佛根本不能承受地疼进了骨子里呢。

雪一样白的发沾染上女子呕出的血,红白相映,那样刺目,凄恻得仿佛凋零在雪中的朵朵残梅。

她根本控制不住心头涌上来的,那仿佛没有尽头的,一波又一波的绵绵痛楚……

想要宽慰榻前的人,宽慰于她,宽慰于旁人,可是难言一字。

想要压抑心中的痛楚,如梅疏影去时,阿紫去时,绿儿去时,闻声师兄去时……

然下时那入骨之疼,竟翻涌着成倍成倍地向她涌来。

她抑不住,也压不住,不知何时竟已失声哭得同个未经事的稚龄少女一般,五内俱焚,不能自抑。

蓝苏婉看着她,看着她,终是泪落如滚珠。

伸手将女子抱入怀中,心疼得揪起,她垂着泪,咬着牙,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女子的背。

闭目间,亦心如刀绞,不能成言。

几日后,榻上女子终于能食下小半碗素粥了。每日也将蓝苏婉煎熬后为之端来的固元益气的汤药饮下。

除了唇无血气,面上有几分苍白之外,都已同常人无异,亦能自如下榻,行走坐卧。

只是天寒地冻,已入残冬腊月的天里,为免受风寒,更为免叫小蓝忧心,便未再踏出过饮竹居,更未再踏入过含霜院中叹月居。

她不知自己削瘦成了何种模样,亦不知蓝苏婉每每推门而入,从后望见她坐于惯熟的木轮椅中,恍惚着面向窗外时……入眼那满头流散垂落于颈侧、肩头的白发,让她多么像一个垂垂暮年的老妪。

蓝苏婉每每见之,心惊而颤,刹那间总忍不住红了眼眶。

“师父……”蓝苏婉轻柔着声音道与她:“我让人置办了一些白事所需的物什来,明日于谷中选一址,将师弟葬下可好?”

归云谷中,不留外人,亦不可葬除历任谷主以外的人。此为云门古训。

但若是谷主愿与之合棺同椁之人,可以葬。

蓝衣的人站在饮竹居门外,久久看着椅中之人的背影,未见她应声,亦未见她摇头。

便是默认了。

蓝苏婉垂目微低头,便柔声再道了一句:“弟子先去弄饭,明晨再准备一二。”

饮竹居的门轻轻阖上了,蓝衣的人已转步离去。

端木若华坐在椅中,长时看着窗外。严冬太寒,窗棱只被支开了一许,隐约可见屋外又下起了雪,被朔风裹挟着漫天飞舞,从吟风竹地压着积雪的风铃间穿过,拂起阵阵细碎摇曳的风铃声。

拉开饮竹居的门时,风雪霎时萦满身前屋内。

此身已不同以往,竟也未觉得多冷……

抬头望去,灶房厨间那头飘起了炊烟,像极了已逝经年里,那些冬日,每每于食时、哺时,她于饮竹居窗前能闻的炊烟气息。

那时。也多是小蓝在厨间里忙着……阿紫最多时跑在院中玩雪,亦或去了泊雨丈中寻雪狼逗玩……绿儿,绿儿必是侍奉在自己身侧,寻取竹简予自己,亦或立身在旁念书与我听。

枭儿……萧儿……应在药庐中辨药习针之余,守着小炉上煎煮予我的汤药罢。

眸光微一颤,满院生息皆散,入目所见,唯余那一缕袅袅飘散的炊烟,迎着冷雾寒风,散落成雪,萦绕眼前。

再不见人影,亦不闻人声。

吟风竹地里仍偶响风铃之音,然夹杂在风雪里,无人相应声,无喧声为伴,听来竟那样空远。

她一霎时不知自己欲何为,亦不知自己欲何往,只是呆呆地站在屋前,望着院中,满心空落,满目茫然。唯有心头的疼意,那样清晰,指引着她踽踽独行,循心迹而去,迎风雪而归。

此一时,她尚不知这般缠绕入骨、绵绵无尽的疼,唤作相思。

夜暮时,风雪更急。蓝苏婉端着煮好的素粥入了饮竹居。

“师父,该用膳……”抬头来,却不见屋中熟悉的人影。蓝苏婉刹时满心惶然。“师父!!师父——”

寻遍药庐、院中,皆不见人,蓝苏婉心头油然而生惧意,眼眶又已红彻。“师父!您不要吓我!师父!!!”

禁不住哭出声来,她泣声道:“可知师弟临终前最后一言……便是叫我照顾好您……小蓝求您……求您……”万不要有事……

正欲飞身而起,急往泊雨丈中召集羽卫来寻,便于回目间,一眼看见了叹月居的门……

蓝衣的人突然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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