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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眉间俱是伤色、痛色与郁色,更兼惧色与疲色。

她出口语声沉厉,字字嘶哑,已全无当年跟随在云萧身后寻到南疆林野、却遭花雨石调戏时的无措青涩。

大抵失亲之痛,最能令人一夜长大,更何况失亲之后,复又失亲。

一次又一次。

蓝苏婉眼眶通红地狠瞪着花雨石,一字一句不能承忍:“你可是……欺了他?”

花雨石斜倚着身子挑眉:“你怀疑我拿不死蛊之事骗了云萧?欺他以身育蛊,害他养蛊挖蛊渡蛊而死?”

伸指隔开了两寸喉咙前的天蚕丝,花雨石讥笑道:“你以为他是蠢的么?是真是假有多少把握他会不知?我早就说过,只一线生机。这传说中的不死蛊,在他之前,便就无人炼成过!究竟会如何、能如何,是不是真的能治好这一身沉疴病体、时日无多回天乏术的师妹,我也不知。”

“云萧岂会不知这些?他不顾一切也要育蛊做一个尝试,又如何能怪得了我?”花雨石睨着蓝苏婉道:“我一连七日守在这里看着师妹,无非也是同你一样不知种蛊之后会如何,想看看师妹得到不死蛊后,究竟会是何情形~”

“如今她一连七日不醒,不死蛊入体未见效用,我又哪里不同你一样急?”说着便叹息道:“可知我钻研蛊医之道多年,一心欲赢师妹……这不死蛊便是我想要与她证明蛊医之道尤胜凡医的僻异之术。”

蓝苏婉看着她的眼中布满血丝,久久,能察面前之人并未欺瞒。

亦只能蜷指慢慢收回了袖中天蚕丝。

天蚕丝被收回后,花雨石立时又多看了一眼面前的蓝衣少女。“不过你在这地阁石室中一连七日守着你们师父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封存着云萧的尸身,迟迟不入殓也不言下葬?”

花雨石啧声:“看你寻来收殓云萧尸身的,竟是珍稀无比的玄玉冰棺……啧啧,你不会是,还喜欢着你师弟吧?”

蓝衣的人根本丝毫未在意她语中的揶揄,只沉目看着躺在石室中、声息皆静、阖目已久的白衣人。

“我只想待师父醒来……再见师弟最后一面。”

第354章 饮马渡秋水

又七日,端木若华仍旧未醒,面色寒白犹如死人,声息更是浅弱近无,食水都不能喂入。

仿若生命在无声流逝,只是躺在床榻上静待死去。又仿若陷入了一段极深的昏睡中,对周遭万物都失去了意识。

蓝苏婉心如火煎,眼下青黑一日更重于一日,每每于榻侧乍然惊醒,急急探到女子腕脉:虽弱仍存。

方得松一口气。

回首看到放置于石室外一侧的玄玉冰棺,眼眶又控制不住地红彻。

师弟做了这么多……师父你一定要好起来……

万不要,让他白白做到了这一步……

泪落如滚珠,终不能自抑。

夏军前线毕节城中,巫亚停云自惊云阁之人带着清云宗门下退到大方城中后,已数次来信慰问清云宗主病情与云萧公子伤势。

蓝苏婉看着榻上昏睡不醒之人,踌躇良久,终于提笔回书。

——伤情病情均未善,欲回归云谷中疗养。

蓝苏婉留下了玖璃,以他为主领惊云阁明暗线上的人潜行随侍于中军左右,联络传达相助中军。

自己领一队人带着云萧尸身与昏睡不醒的端木若华回往荆州归云谷。

大方城东门。蓝苏婉骑在马上,行在最前,方出城门几步,便看见一道身影从侧面奔袭而近,最后停在了她的马前。

蓝苏婉勒马而止,看到了骑坐在纵白背上的那人。

一霎那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云萧……

少年单薄清瘦,容颜绝世,周身气息透着孤凉凄清。

眸中空了一瞬又刺痛了一瞬,眼微垂,而后慢慢驱马上前。

南荣静看着她踱马而近,未待她开口,先一步问了:“是已经取蛊了吗?”

蓝苏婉不由得一震。“南荣公子知道他……体内种了……蛊?”

南荣静容色不变,既静,又淡。又沉。“嗯。”

蓝苏婉忍不住问声:“何时知?”

南荣静望向了她身后的队列。最后面那辆马车车身,明显比其他两辆马车车身长得多。可以用来放置长长的、类似棺木那类的物什。

仿佛预料之中,又仿佛只是猜到了什么,少年语声一时极静:“一直知。”

是他还顶着墨夷然却身心时,便知晓之事。

只是那时兄弟间都没有关乎彼此的记忆,于是不亲不近,知道了也不过就是,知道了。

后来总算醒神,拿回了属于自己的过去和记忆,再回头来挂念这个哥哥,能做的也只有跟随他冲到战场上。

见他伤重,会忧,可他已然跟自己不一样。

他比自己幸运那么多,除了他们俩多年前逝去的那些亲人,他的身边仍然还有很多亲人和朋友。

毕节城中那处小院里,他抚着天雪的颈毛,看着那些江湖中人来来去去、远远近近地探看他,军中主帅将士亦不时前往关切慰问,更看着他的师父、师姐日夜不替地守着伤重的他……

他身边那么多人。

既不缺朋友,也不缺亲人,甚至他为之舍生忘死、能忍万般苦痛的心上人,也有了。

而自己,只是他一个失而复得、多年认贼作父、已然离分七年之久的弟弟。

好似更多属于过去,并不十分贴近现在的他。

自醒来后,本能地想要亲近他,亲近这个自己于世上唯一还活着的亲人——这个哥哥。

但却好像已经找不到立足的位置。

渴望他,羡慕他,心烦意乱,厌憎不堪,又留恋不舍。

能做的,就是把兄弟二人幼时的记忆一遍遍地回想,然后远远看着他。

只不过再多错杂纷然的情绪,都被此刻大方城前的仲风一吹,淡去了,散开了,飘远了。

北风萧索,猎猎如刀,刮在他的脸上,似乎也刺进了他的心里。

蓝苏婉想问他……既知南荣枭以身育此绝命蛊,为何没有阻拦?

知道时阻他以身育蛊,后来阻他被自己带来这大方城,最后阻他被从心脉中挖出蛊……

但看着狼背上的少年那样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早已认命了的神色,又一个字也问不出。

她已获悉面前少年此前受了墨然之蛊操控,恢复本性未久,拾回自己的记忆、过去和身份都未久。

初醒时,他怕是对身边人真假、敌友、远近皆分不清,又何能及时做出那么多的反应呢。

只是到这一刻,他来到自己面前,看着装有兄长棺木的马车……应是已经厘清这个世界与自己的关系了。

天雪也已察觉到了什么,驮着南荣静一步步走向了队伍后方、那辆比到寻常棺木还要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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