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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阑晨起梳洗后,宫人捧来的却不再是往日那些略显厚实的春衫,而是一套新制的夏装。

料子是极轻极薄的云影纱, 颜色是清爽的月白, 袍袖宽大, 行动间飘逸生风,穿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凉爽异常。

他好奇地换上,对着铜镜照了照。

纱袍质地通透,日光映照下,他内里单薄的中衣和纤细的身形轮廓便有些若隐若现, 腰肢束着一条同色软带, 更显得不盈一握。

他有些新奇地转了转身, 纱袍拂过肌肤, 带来一阵难得的凉意,让他因炎热而微蹙的眉头都舒展开来。

恰逢谢临沅步入殿内。

目光落在谢玉阑身上时,他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少年身着纱袍,立在透窗而入的明媚光影里, 周身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光。

轻薄的衣服贴着他微微动作的身体,勾勒出肩胛、腰线的模糊轮廓,竟有种脆弱与易碎感, 又隐隐透出一丝不自知的诱惑。

谢临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眸色沉了下去。

“皇兄!”谢玉阑见到他,脸上露出笑容, 习惯性地想靠近,却见对方面色不豫,脚步不由得迟疑起来。

“这身衣裳,谁送来的?”谢临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平日更冷几分。

“是、是尚衣局......”谢玉阑被他看得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拉了拉过于轻薄的衣袖,“说、说是天热了,该换夏装了......”

他如今结巴已好了大半,虽语速仍比常人稍慢,但已极少有卡顿之处,声音清润,如同玉石相击。

谢临沅走近他,指尖拈起一片纱袍的衣袖,那衣料薄如蝉翼,几乎能透过它看到指尖的轮廓。

他的目光在那若隐若现的腰肢线条上扫过,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尚未到真正酷暑时节,早晚风凉,穿这个,容易着凉生病。”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这般穿着于宫内行走,也于礼不合。换回去。”

谢玉阑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他确实觉得这纱袍凉爽舒适,但皇兄的话于他而言向来是不容反驳的真理。

他乖巧地点点头:“哦...好,我、我这就去换掉。”

看着谢玉阑转身走向屏风后的背影,谢临沅眼底的暗色才缓缓收敛。

什么着凉,什么于礼不合,都不过是借口。

他只是不喜旁人可能投注在谢玉阑身上的、带着探究或别的意味的目光,不喜那具日渐舒展的身体被他人窥见分毫。

这份隐秘而强烈的占有欲,如同藤蔓,早已将他的理智紧紧缠绕。

等谢玉阑换了衣裳出来,谢临沅从书案上起身,整理着少年的衣襟,柔声问道:“这几日感觉说话怎么样?”

谢玉阑前几日才没有再用玉衔纠正舌位,就是因为男人让他试试不再用玉衔自己说话。

好在这几月的辛苦有了回报,谢玉阑说话当真不那么结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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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了。”谢玉阑回道。

许是因为治好了结巴,比起先前带着些软的语气,如今他的嗓音中更多的是清灵。

“再喝一月的药,等彻底好了便好了。”谢临沅抬起手,揉了揉谢玉阑的发丝。

“好。”

谢临沅的手贴上谢玉阑的脸颊,轻轻揉了一下:“想出宫去玩吗?”

“可以吗?”自从开始治结巴,谢玉阑便没有出过宫了。

宫外的景象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自然可以,想什么时候出去?”谢临沅问。

谢玉阑脸颊鼓了鼓,思索了片刻回道:“今日可以吗?”

谢临沅刚想答应,就听见门口传来孟九尘的声音:“殿下,陛下唤您去宣政殿一趟。”

“知道了。”谢临沅头也没回。

他捏了捏少年软软的脸颊:“如果今日回来的晚,可能就去不了宫外了。”

“没事的。”谢玉阑摇摇头,表示了解。

等到了宣政殿,谢临沅才发现谢则闵和谢瑾也在。

他垂眸,心下隐隐有了猜想。

空气里弥漫着凝重与压抑。

蟠龙柱下,谢则闵和谢瑾垂手而立,额间皆沁着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因这天气,还是因御座上那位帝王此刻莫测的神色。

谢临沅站在最前方,身姿挺拔如松,玄色太子朝服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冷冽。

他目光平视,神情淡漠,仿佛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皆与他无关,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谢渊,面容比之年前又清癯了几分,眼神却依旧锐利,缓缓扫过阶下三个儿子。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御案,那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回荡,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良久,谢渊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威仪十足:“则闵,瑾儿。”

“儿臣在。”谢则闵与谢瑾连忙躬身应道,心头俱是一紧。

“你二人年岁渐长,朕观你们于政务兵事上,也颇有历练,”谢渊的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皇子成年,当为社稷分忧。一直留在京中,终究非长久之计。”

谢则闵与谢瑾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与一丝了然。

今日这场召见,恐怕就是要决定他们远离权力中心的日子了。

果然,谢渊继续道:“北疆靖州,虽苦寒,然乃边防重镇,民风彪悍,需强干之人镇守。则闵,你性情果毅,曾随军历练,朕便将靖州赐你为封地,望你守土安民,莫负朕望。”

靖州。

那是大虞最北端的苦寒之地,常年与游牧部落摩擦不断,环境恶劣,说是封地,实与流放边疆无异。

谢则闵岂会不明白?

他脸上血色褪尽,清楚地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分封,而是谢渊在为身后的权力交接铺路,彻底剪除他们可能对谢临沅构成的任何威胁。

他心中一片冰凉,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深深俯首,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儿臣遵旨。定当恪尽职守,不负父皇重托。”

谢渊的目光又转向谢瑾:“江南禹州,鱼米之乡,富庶繁华,然水系纵横,吏治繁杂。瑾儿,你心思缜密,善于筹算,朕将禹州赐你,望你勤政爱民,梳理漕运,充盈国库。”

禹州虽是富庶之地,但远离帝都,江南官场盘根错节,看似是个肥差,实则是将他调离了政治核心。

谢瑾的脸色瞬间白了白,袖中的拳头骤然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猛地抬头看向御座上的父皇,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身前纹丝不动的谢临沅的背影,一股巨大的不甘和怨愤涌上心头。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触及谢渊那双深不见底、不带丝毫温情的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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