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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最冷的时候也不过是下几场淅淅小雨,雨过天晴后的街道亮晶晶的,像是被磨洗过的镜子,别是一番好看。
待立春一过,和暖的东风吹散冬日阴霾,太傅府院中种着的几株梨花也次第盛开,玉白色的花朵像是团团雪花攒在枝头,经雨犹艳。雨水凝在花蕊上,花香便添一抹凉沁。冬日里销声匿迹的雀儿如今活泼起来,栖在屋檐上叽叽喳喳,吵得人连午觉都睡不安稳。
良姻被啁啾鸟鸣扰醒春梦,干脆坐到桌案前看舆图,上官玉那三百万两白银解决钱粮的事绰绰有余。只不过越国赵司义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如今对蜀国这边大有戒备之心,贸然出兵多半讨不到什么好处。
所以良姻当时想着,不如将军队拆开,瞒过赵司义的耳目暗中潜入姑苏城。越国本也算不上兵强马壮,只要能打个出其不意,便能有七成胜算。
可道理是这样的道理,却都是纸上谈兵。且不论越国再弱,姑苏城的守军至少也有上万,更别说戍卫宫苑的禁军,那可都是精良,未必能一击得手。再者,伐越的军队要如何拆开南下才能掩人耳目?赵司义纵使昏聩,可并不是傻子,想要瞒过他和他手下一众谋臣绝不是易事。
为了这事,良姻和杜鸿一直从年尾商议到年初,冬去春来,一筹莫展。
这个暂且按下不提,先说上官锦,他虽然不再去叨扰良姻如今的宁静,却依旧耳聪目明。之前听说良姻缺钱,他就拿出家印从上官府的钱庄里取出三百万白银给他救急,现在知道他为这事烦忧,便又着人将上官玉请来。
他说入春后上官府名下的各路商队又要开始走商,年年如此,若能将军队扮作商队,打着上官府的旗号,定然能瞒天过海。毕竟当今这天下,只要是想做生意赚钱的,就不会想不开和上官府过不去。
上官玉先前也想过这个法子,可他身份尴尬,虽然执掌家印,却不过是不得宠的二公子。走商的那些人都是江湖沉浮的人精,万万不会听他的调遣。
上官锦早料到他的难处,“我会暗中跟着他们,那些人只要还想在上官家谋生,就绝不会违逆我的意思。”
“也好,只是……”上官玉捧着茶盏,语声微顿,“兄长还要如上次一般将这恩惠记在我头上?”
“是。”
“恕愚弟蠢笨,实在看不透兄长所为何图。”
上官锦坐在他对面,手中摩挲着一枚晶莹玉润的坠子,垂首默然半晌。窗外雨声潺潺,沥沥如私语,屋内珠帘叮当轻响,一如人的思绪纷乱。
“他不会愿意受我的恩,我亦不想再拿这个‘恩’字捆缚他。我发过誓,良姻从前吃过的苦,绝不让他再吃第二遍。”
*
蜀地险峻难行,因此良姻他们潜入姑苏的时候已经入了夏。
姑苏城的夏天是明朗的,金灿灿的阳光撒满平江,像是碎了一川浮金。河两旁梧桐蓊郁,蝉儿躲在绿油油的树叶后边,吱吱蝉鸣唤醒一个接一个旧梦。
良姻打小儿睡觉浅,身子骨又弱,越是夏天越睡不好。冷宫不比寻常宫苑有人伺候,奴才心黑起来缺衣少食都是轻的,可恨冬天没有炭火取暖,夏天没有草席纳凉。这也罢了,冷宫院里也有一株梧桐,蝉儿一噪起来,良姻不论白天黑夜都不得安稳。
阿娘心疼他,便赶着良缘给他粘蝉。可良缘活泼闲不住,粘蝉又是个细致活,常常是蝉儿没粘到几只,倒把树上的梧桐果打落不少,没少挨阿娘的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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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良缘就是天不怕地不怕,阿娘凶他的时候他乖乖认错,一转眼儿又开始想法子折腾。更可气的是他算准阿娘舍不得骂良姻,便带着良姻一起胡闹。他拉良姻爬到高高的梧桐树上,躲在纷繁枝叶后,谁也找不到他们。
良缘自己做了弹弓,爬上树后看谁从宫外长街走过就采一颗梧桐子打他们的帽子。尤其是那些对阿娘趾高气昂的太监,不仅打帽子,还要打脸、打背、打屁股,打到他们落荒而逃。每每如此,良缘就捧腹大笑,没从树上摔下去真是万幸。
阿娘说,日子再艰难,人也找得到快乐。他们活得很难,却很难说不快乐。而那株高高的梧桐树,在良姻心里就像是一双翅膀,冷宫外是什么模样,只有坐在树上才能看见。良姻时常想,若有一天他能离开冷宫、离开皇廷、离开姑苏,那会是怎样一番天地。阿娘是外族女子,给他讲过草原上奔跑着的马儿、丰沛的水草、热烘烘的篝火,还有穿着胡服肆意张扬的草原儿女。
那是良姻梦里的地方,趁良缘不在的时候他会一个人爬上树,不看长街,只看天边。他想看到阿娘的故乡,可目光所及处,只有绵延的宫墙。
他轻叹声气,颇有几分感怀,忽而听到耳边一声铃铛响,他循声望去,见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街道尽处缓缓驶来。车轱辘的声音由远及近,不多会儿便停在太子府前。
门前小厮赶着上前伺候主人下车,一个垫脚一个搀扶,连头也不敢抬一抬。太子赵文哲从车里探出身子,似是在想什么心事,没怎么留神脚下,因此双脚刚落地就不知踩到什么东西,一打滑差点儿摔个四仰八叉。
好不容易站稳,小厮着急忙慌地磕头请罪,赵文哲却弯腰捡起地上的梧桐果细细摩挲,神色晦暗,若有所思。半晌,他似是察觉到来自暗处的注视,一抬头正正好和良姻目光交汇。
像是眼里燃起星子,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一如他们初见那日。
*
惠王二十七年,良缘十岁,良姻七岁,那是他们在冷宫的第六个年头。
惠王膝下子嗣不多,因此良缘作为皇子虽然久居冷宫,可也承蒙圣恩,被准许和其他宗室子弟一起上学堂。他记挂良姻,便常把他扮作小厮的模样带去书房。夫子讲的“之乎者也”或“关关雎鸠”,他嫌啰嗦不爱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而是良姻比他学得认真,好几次夫子要考他都是良姻偷偷给他递小抄。
赵文哲就是在那时留意到了良姻。
后来一次良姻往良缘手里塞纸条的时候被夫子抓个正着,两人一起受罚。良缘舍不得良姻吃苦头,主动要替他挨手板。戒尺重重落在手心,一声一声听得人心惊肉跳。良姻本来闭着眼不敢看,可又实在担心,就只将眼睛悄悄睁开一条小缝儿,结果就迎上赵文哲含笑的眼神。
良姻从未见过那样的笑,不带讥讽与恶意,像最和煦不过的春风拂过发梢,在心上漾起细密的痒。
那时的良姻虽已经了人心冷暖,可到底年纪尚小,单纯的脑袋装不了太多的东西。他只知道这个堂兄对最卑贱不过的他都不吝啬自己的温柔,大抵是个好人。
十年时光转瞬,如今赵文哲站在良姻身前,依旧带着和暖笑意,他微微弯腰去看他的眼睛。
“你怎么回来了?”
语声轻轻,像是夜间拂过花枝的一阵风,连花朵儿都不忍吵醒。良姻垂下眼眸不做声,只是唇角小小弯起一个月牙儿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