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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内各处便在几个月内陆陆续续地画地重置,住进了许多太学生游学学子,但由于逄氏大楼体型过于庞大,盖建又耗费千金,便一直无人可将其购下,逄府便将其整个闲置了。

深夜,李梦粱一袭蓝衣站在逄正英生前的书房之中,面对整壁的百子柜,若有所思。

“你来了。”

一阵风动,他听到一串猫一般的脚步声,唇角轻轻勾动,淡定从容地转过身来——

月破云隙,夜色动人。只见屋中弹指间多了一人,那人穿着很深很深的紫色,湖绫锦缎冰冷清寒地垂顺着,水一样地抓握不住,漆黑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幽幽散发着骇人的光芒。

“这栋楼,是孩儿建的,”杀香月缓缓开口,“您现在站的位置,今年三月便死过一位北镇抚司指挥使。”

李梦粱笑了笑,仍是从容不迫的风度:“我知道。午间听说邝简劫囚了,我知道你今夜一定会来。”

杀香月的一颗心,情不自禁地抽动了一下。

眼前这个男人其实并不吓人,他教他武艺,却很少动粗,永远低眉浅笑,语声淡淡,仿佛人世间没有任何人事可以惊动于他。

“我父亲……”

杀香月声音颤抖,每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我全家,是你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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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李梦粱没有回避,眼神淡漠、辞气清醒地对他说:“孩子,你信我,我起初并不想赶尽杀绝,你父亲合该在奸污案时便知难而退。”

那一刻,杀香月想笑,却发出一声比哭还难听的哽咽:“好……”

他声音冷涩,面朝李梦粱,缓缓抽出手中匕首:“我无话可说了。”

“好。”

李梦粱亦颔首,摊开手掌:“来报仇吧。若不是我,你不会遭遇这么多沉重的事情,你会有父亲,会有母亲,会有兄弟姐妹,会以吴家小公子的身份长大,令尊令名在朝,宦海本该步步高升,十几年后你遇到邝简,你本该是他一见倾心的文雅公子,他不会骗你,不会伤害你,不会一边喜欢你一边算计你……”

杀香月提刀,坚如白石的手忽然难以抑制地簌簌发抖——

李梦粱诚恳地说:“孩子,很抱歉,把你逼上这样的绝路。”

“啊——!”杀香月的喉咙里忽然滚出一声痛楚到极点的嘶叫,手中青光狠狠一记平斩,直接扎进李梦粱的喉咙里!李梦粱不躲不避,背脊“砰”地一声被抵在质地坚硬的当归头上,古老优雅木质花纹浸过温热粘腥的鲜血,源源不断地顺着柜角滴滴淌下,长久的静默里,男人唇边缓缓露出浅笑,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用自己最后一分力气,轻轻地,如释重负地抚了抚他的后背——

……哭是没有用的……

杀香月骤然惊恐地撤退,只见刚刚还侃侃而谈的男人忽然没有了声息,高大的身体山崩一般扑倒在地——

……你哭得再大声,死去的人也是听不到的……

杀香月觳觫震颤,肝胆尽裂地抵住桌案冰凉的边角,瞪大了眼睛看着满地哗哗流出的鲜血——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秋雨连绵不绝,一连下了十余天,他高烧不退,梦里都一直在哭,他把他抱回来,凄风苦雨之中他和这个陌生人依偎在一起,天地之间,他只剩这么一道庇护。

杀香月剧烈的喘息着,肺部就像是一口破了洞的老风箱,发出嘶哑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声!紧接着他骤然踏前一步,猛地抽出百子柜,“哐当”一声弯腰殴打在李梦粱的脸部!

“阿简,不止你们朝中正直的官员憎恨王振,太平教也憎恨,我义父也憎恨……”

鲜血飞溅起来!溅出一朵接着一朵的血花!空气中传来连续不断的、沉闷的击打声,一下下砸出震天的、心惊肉跳的山响!

“当年我一家三十余口斩首,是他救下的我,教我本事,让我活命,带我认识这人世间……”

杀香月步伐急乱而踉跄,光洁雪白的脸上,飞溅上一层鲜血和肉沫——

“……他和我的生身父亲,本没有什么分别。”

夜光孤寒。

巷口的夜猫接连不断地凄厉惊叫,那沉闷的敲击声不知在逄府空空的大楼中究竟持续了多久,深紫色的人影终于声嘶力竭地平静下来,深紫色的湖绫垂坠在地上,涸着血肉,杀香月一口一口地喘息着,平静无波地抹了一把脸,神色既无难过,也无哀伤。

“哐”地一声,他丢下硬如铁石的当归头,走到那一滩血肉边上去,好整以暇地绕着尸身端详了半天,悠悠俯身取下那还没有砸烂的玉扳指,缓缓地,戴在自己的手上。

扶厦之将倾(1)

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

睡梦中,邝简只感觉到胸口一阵一阵的疼痛,周遭人影嘈杂,他看不清那些人的面貌形象,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影子快速地闪动,狂躁慌乱,气喘吁吁,他们在说些什么,可邝简匆匆过耳,一句也听不分明,只能随着大流往上一步一步地走,他攀上一个陡坡,脚下砖石坚硬,触感类似他爬过的城墙,紧接着他听到一声锐响,有人在他身边栽倒,他毫不犹豫地去拉,脚下却忽然一空,身边人登时从城墙上直坠而下!

“香月——”

邝简一个激灵,当即坐起!不想猛地拉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你醒啦?”

邝简心悸般在噩梦中久久缓不过神来,扭头看向守候已久的四爷,再游目四顾:“这是哪?”

四爷小声地跟他比口型:“守备衙门值房。”

此处布置与别处不同,隐隐透出典雅华贵,屋外还有低低的争执之声,邝简一愣,想到昏迷前自己劫了法场,又想到刚刚梦中景象,当即心神不宁地指了指小案,四爷会意,转身帮他斟了一口茶,容他先喝口水定定神,就在此时,李敏大人渊渟岳峙地走了进来,压着眉头上下看了看邝简:“醒了?”

邝简心头一紧,立刻掀被作势起身,李敏一个手势拦下,邝简只好拘谨地一点头,抬手理了下自己的仪容:劫法场邝简并不后悔,但面对李敏大人,他是真的感到羞愧。陟罚臧否,尊者长者的心中自有一杆秤,邝简知道自己逃不掉责难,只是没想到要这么快地面对。

李敏面色冷峻,沉着步子走到邝简身边,以手背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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