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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果断拒绝了他,径直回了教室。留他一个人在花树下。”

这是B和男生的第一次说话,也是最后一次。

又过了一周,B在午休的时间提前去实验室准备器械,一个人走在寂寥无人的小路上。

深红色的血水沿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块,由远到近,缓缓流动到B的脚下。 B踩着血水,白色的球鞋溅上鲜明的红点。他停在实验楼下的海棠树前。树下躺着一个男孩血肉模糊的身子,白色的海棠花瓣浸在血水中。

他低头看了一眼摔得细碎的黑色眼镜,才从毫无生气的肉块血水中辨别出男孩的身份。

B回想过去和男孩的仅有的接触。在一周前的午后,北方的高大梨树开着如月色的花,地上落满一层细软的白毯,踩上去会印上青色的石板纹路。分别坐落在东西的海棠花,东边那棵最高的枝桠上挂着三十四朵花苞,西边那株最长的枝干上有四十七个。

现在梨花树上,没有花朵,地上也没有白毯,只有长满嫩绿的新芽。三十四朵花苞已开二十三朵,还有四朵可能被风雨吹落,寻不见。四十七朵花苞剩十八只未完全盛开,但快了。

B仰头,从上看到下,第五层楼顶天台的防护栏有二十三根。五层楼六个实验室的窗户,有三个教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另外三个可以看到墙上挂着的名人名言。看不见第四楼实验室里面的内容,因为窗户都被拉上。第三楼是生物办公室,从西数第二个是班里生物老师的位置。窗户外的围栏里放着三盆吊兰,五盆多肉。第二楼是化学老师办公室,他正要去的是第四个房间。一楼是自行车停车库,通过窄小的窗子能看到里面学生的自行车。

花园里有两株海棠立在长凳边,一棵梨花一直长到第二层的中间,东边还有三株桂花。西边海棠绽放的二十九朵,方才被风吹落开得最盛的一枚花苞,现在只剩下二十八朵。

地上被血染红的鹅卵石,有七十七颗。

B最后看了一眼,没有一丝慌乱地转身走去保卫处,身后留下半路血脚印。

“他留了一封遗书,在信里面写到因为被同学发现喜欢男生,而受到打压霸凌。告诉父母,也得不到同情。无依无靠的他选择在一个安静的下午结束自己的生命。学校很快把这次事故压下去,也只有我们那届的人知道这件事。他死得无声无息。”

“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平常他们几个男生的打闹,是真的在‘打’,同时生理上和心理上的折磨。但我不曾注意,更不曾做过什么改变。习惯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漫步在校园里。”

“我妈听说我是第一个发现他尸体的人,”B摇了摇头,“她非常担心我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可是我没有啊,我一点感觉都没有。”B抬头望天,“就和你看天上的流云,地上的花草一样。不会因为流云易散,芳草易折而悲天悯人。”

“我是不是很不正常?”B转过头,望向我。他站在郊外无遮无挡的天空下,如此渺小孤寂,脆弱一览无余。他的眼里有浓浓的悲伤,又非要装出不在意回答的轻松。

“我在小时候发现自己的不对劲。爸妈给我买乐高玩具,我会把它们好好拼完,但看到成品也不会洋溢喜悦和满足感。”

“我好像缺失作为一个人类与身俱来的情感能力。但我可以模仿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对爸妈买来的礼物道谢;看到别人家养的小动物要说可爱;识别到他人的笑点觉得没有一点有趣之处也会笑;同学因为毕业热泪盈眶,我只会低头吃东西掩饰尴尬······以前我一直觉得这些事情不重要,我爸妈也没有注意到。”

“上学期你学过社会学,你应该听老师说过戈夫曼的《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

我上学期的小组作业就是分析这本书。书里将社会看成一个大剧院,每一个人是剧院里的演员。我们通过社会交往接收到自己的多重角色,根据作为演戏前框架的社会规范,开始照本宣科地表演自我。

“你是说你一直在依据不同场景你该有的角色扮演吗”我上前抓住他的手,认真地望进他的眼里。

“是的。我依据这个理论解释自己与他人无法共情的事实,扮演一个正常人,就和大多数人一样,不过我要模仿的要多些。”

我回想之前小组作业里分析的,虽然人在照本宣科地表演,但体现的其实是真实的自我,“可你觉得你表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自己吗?”

他点头,“但我过去一直不在意。因为我可以在虚拟世界中感知被塑造出来的具象情绪,我可以为书中人的爱恨离别生死痛而悲切。这是我虚假的表演世界里唯一的真实,我有这一部分的真实足矣。”

“对我来说,去侍弄白花花的石膏,雕刻出人物背后的故事,比模仿现实生活中的人类,更让我轻松自在。”

怪不得去年冬天,B能雕出栩栩如生的快乐王子雪人。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正常,”他苦笑着,“可是这件事情揭开自我安慰。我发现,我像是个异类。我习以为常的是个不适合社会的秘密。就像《局外人》里的一句话‘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

“死亡,身边人永远的消逝。居然激不起我心中的一点波动。我开始审视自己。”B的目光闪躲,移到一侧,轻声下结论,“我果然是个怪物。”

B长久地沉默,并不愿意和我对视。

“那你为什么会记住那个场景的每一个细节呢?”我问道。

“如果不在意,还会时隔多年,仍然能够记得清那天的花开了几些,又谢了多少吗?”我将他的两只手包裹进掌心,“你还记得石刻博物馆金刚宝座侧面的浮雕有几层吗?”

“六层。”

“六层。”

我们俩异口同声地说。

我轻轻笑了一下,“我记得有几层是因为我在乎,去年秋天和你一起去石刻博物馆的日子我忘不掉。”

“真觉寺里的五塔寺,进门的展示牌的标题是‘贞石永固’,是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永固’;五塔寺两侧的浮雕比‘五’多个一;金刚宝座前两株相伴的百年银杏下有两头石狮子,其余的建筑消失殆尽。它们都是双数,所以我记得。”

“但我记不得学校食堂到底有多少个窗口,”我想到学校食堂有些难以下咽的食物,撅了撅嘴,“当然特别难吃的几个我记得清清楚楚。”

B的嘴角也微微翘了一下,显然也是对食堂水平发挥极低且稳定略有微词。

他转过来看我,我们的目光交融在一起。我见他心情稍稍好转,继续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确很难感知现实生活中人们的情绪。如果超过某个阈值,你负责感性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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