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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卡着时间往海水里面摁,每一次都是快要断气,才粗暴地将他救活,随后又强行被无量空处灌了一脑袋毫无用处的信息。

然后又被一个人扔到了悬崖上面,要不是他身上的束缚,仅凭这些遭遇,早就够他去黄泉转悠个三四圈。

五条悟一点都没手下留情,他展开领域,本身就是冲着烧坏太宰治的脑袋去的。

——傻了更好。

太宰治一直很轻很慢地发着抖,呛咳声被他牢牢压在喉咙里,只有无法忍耐时,才逸散出三两声,等到夏油杰推开旅馆的木窗,又打开灯,才发现这人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如白纸一般。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太宰治放在榻榻米上,又去橱窗取了一床干燥的棉被。

太宰治无声地接过,披在身上,又抖抖索索地去拆身上的绷带,他的手指因为冻伤而不似以往那样灵敏,连续好几次都没能捏住绷带一角,但他也不开口求助,弓着背,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

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顿了顿,放轻了力道,再握着挪到一旁去。

夏油杰拆他身上绷带的动作很轻,犹如一片羽毛擦过皮肤,修长的手指也仅仅停留在绷带上,不能碰到皮肤分毫,手腕、小臂、脖颈……绷带下的皮肤并不完整,有的疤痕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男人垂着眼眸,手始终是稳的,拆完所有绷带,他将那一团**的布料丢进了垃圾桶。

“你刚才说你知道了你的结局,是什么意思?”

“死期,是死期啊。”太宰治的神情是种冷静的亢奋,此刻竟然对问题有问必答:“夏油先生,我很快就能去死了。”

“什么时候?”

“不清楚。”太宰治嘴角带笑,声音上扬:“总归不会太久。”

他仔细思索了一会,给出一个更确切的答案。“四年半……不,对我来说,可能是五年吧,肯定不会超过六年就是了。”

“那你只能再活六年了。”夏油杰不冷不热地说。

“是啊。”太宰用近乎叹息的声音,长长吐出一口气:“还有六年啊。”

他谈论自己死期的时候满是兴致,此刻任谁在他面前,都能知晓他对那一天的期许,于是他此刻的生命力顿时成了无源之水,无柴之火,只等着时间将他轰轰烈烈地燃尽。

“我死的时候是二十六岁。”夏油杰忽然说:“在旁人看来,还能称得上是英年早逝的年龄,但你恐怕连英年早逝都算不上。”

“明明已经做足了准备,甚至可以说主动找死,但在临死之前还是不可避免地后悔了。”

“血液离开身体会伴随剧烈的疼痛,每根神经都在抽搐,视野一点一点变暗,渐渐无法呼吸,有一个瞬间我在想,要是我没有杀掉那些人和我的父母,眼下又会是什么景象,最后觉得活着还是比死了强一点。”

说完,男人站起身,去取茶炉上炙烤的铜质手炉,再用裹布包好,半蹲在太宰面前,将那只小手炉放置在少年腹沟处。

太宰盯着夏油杰的后背,与他披散滑落的发尾。

“——我活着对你有什么好处?”他用探究的眼神望着对方:“除了的确很疼是真的,你再没有一句真话了,啊啊,这就是所谓的善意的谎言吗?”

他饶有兴趣地回味了一下:“原来是这种感觉。”

夏油杰一言不发地重新将棉被拢紧。

太宰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声音虽然发抖,却仍然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哎呀,以往也有不少人劝我不要这么消沉,去参加学校考试、不要喝酒——特别不要喝清酒,还有好心的小姐以为我无家可归,送我一些日常用品。”

“但他们都真切地相信活着比死了好,但你明明自己都恨不得立刻去死,却要劝我好好活下去吗?”他思忖着下了个定义,声带模模糊糊地发出声音:“你还挺喜欢这个世界的。”

[哪怕已经知道这世界上不会再有好事发生了,却依然对好事发生揣着些希望,太矛盾了,也太痛苦了。]

他惨不忍睹地瞥了一眼夏油杰。

[呜哇——我绝对不要和他一样,这样一来,他简直过的是洁癖患者活在垃圾堆里的生活。]

夏油杰安安静静地听完,扯了扯嘴角,脸上也浮现起轻微的笑。

他的声音充满半真半假的意味:“太宰大人,心怀恶意的人,会觉得别人也同样恶意满满,没准我只是想让你好过一点?”

夏油杰隔着袈裟摸了摸太宰治的颈侧,那处的动脉很微弱地跳动着,他的手指在大动脉处停了停,又摩挲了两下,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刺穿那处皮肤一样,过了几秒,他收回手,眉梢眼角都漾出了笑意。

“啊,你发烧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抽屉中取出一支掐金挖云的烟斗:“冰橱里有冰镇过的可乐,冰块已经用完了,你先去拿它降温吧。”

“咒术师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区区发烧感冒。”他看了看外面浓郁黑沉的夜色:“现在也没有退烧药,太晚了,我就不去麻烦老板买药了,你坚持一下。”

男人戏谑地勾起唇角,慵懒而又好整以暇地挑起眉。

“——天很快就亮了。”

第37章

坚持一下, 天很快就亮了。

——离天亮还有整整八个小时。

夏油杰生得一副菩萨长相,浅而端正的眉骨,细长的眼窝, 深紫色的瞳孔, 平日里的做派更是端得远离世俗, 浑身沾染着檀香与药香, 盘星教的地址位于深山之中, 他也一同远离尘嚣, 修身养性,夏油杰在权贵眼里风评极好,高不可攀, 活脱脱一位来人世间救苦救难的高人修士——

以至于很多人有时候会忘了, 夏油杰是一位货真价实、杀人如麻的极恶诅咒师, 普通人死在他面前, 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久居深山只是因为山里能够远离猴子, 宽袖僧袍与五条袈裟都不过是敛财杀人的道具, 口称佛法却饲养着咒灵, 他不爱别人违抗他, 行事更是有种神经质的独断专行。

而太宰治的却是个恶劣而又疯狂的人,他乐于直接撕下伪装者的假面, 用言语精准地戳中对方内心深处的脓包,一个连对活着毫无**的人,行事只要有趣就足够了, 至于后果如何——他完全无所谓。

明明夏油杰之前还言笑晏晏地劝太宰治活久一点, 也无微不至得像个完美情人, 而此刻太宰治浑身疼痛, 发烧已经烧到危险的地步, 继续下去,很可能给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夏油杰却一改之前的做派,端坐在窗旁,漫不经心地望着屋外的夜色,时不时用小钳拨弄一下身前的炭火,好让茶壶中的水沸腾得更厉害一点。

明晃晃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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