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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心就又悬起来了。只是此时悬心不是因为担心表演者的水准能不能复原角色,而是为了正在表演的角色本身。

余春娘的第一支舞展现的是她的‘诞生’,教坊司的专业人士做了编舞,不过红妃拿到舞谱的时候也做了修改——这种事在教坊司是很常见的,教坊司编舞的人是专业人士不假,但女乐作为此时艺人的顶点,本身也是最专业的一小撮。

女乐本人对舞蹈做改编,甚至直接自己编舞,这在当下司空见惯。

红妃在编舞中增加了很多‘木偶舞’的动作...‘木偶舞’其实是机械舞的一种表现形式,也就是说,属于现代舞种,说起来并不是红妃的好球区。但好在舞蹈生专攻单个领域其实是很靠后的事情,在进入专业的舞蹈学院之前,各种舞蹈都有学是很正常的。

红妃小时候学舞,民族舞、现代舞都是有跳过的。

而且,此时也只是增加木偶舞的动作,不必红妃奉献一场专业的‘木偶舞’,相对而言,难度也就没那么高了——红妃到底是专业的舞蹈演员,底子在那里,总不会差。这就像是国家队的舞蹈家们,她们表面上是民族舞大家、古典舞大家,但要他们跳个芭蕾、现代舞什么的,也能上。

只是比不上真正专业的罢了。

‘木偶舞’的动作下,红妃展现的是一个傀儡渐渐鲜活的过程。一开始她的动作在众人眼里真的与木偶无异了,这是大家没有见过的舞蹈形式,但用于表现‘傀儡’这一特定事物,又是那样恰到好处!

见惯了这类舞蹈的后世观众恐怕很难理解此时舞台下观众的激动,打比方的话,这有点儿像迈克杰克逊在演唱会上第一次用出‘太空漫步’...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根本弄不清楚舞者是变了什么把戏。

惊异激动之下,每个人都想和身边的人谈论什么,但互相看看,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大声欢呼起来。也幸亏这个时候是舞蹈时间,不然唱的时候还这样吵闹,怕是角色们的歌唱声都要听不见了。

随着‘余春娘’作为一个傀儡,慢慢化人,木偶舞才慢慢转向普通舞蹈。但红妃的舞蹈中依旧会在关节摆动之间带有一点儿木偶舞的要素,如此看似寻常,却让人始终记得她是傀儡人偶化身。

余春娘在整出《玉楼春》中有三次重要的表现机会,一是一开始登场,此时还有一支主舞相配。二是迅速黑化那一场,这一场主要是唱,舞蹈部分则是以身段为主,并没有专门的舞蹈。三则是最后被焚烧那一场,这一场原本的脚本中是很‘草率’的。

‘张生’会将一个傀儡人偶扔进火塘之中,‘余春娘’渐渐不能支撑自己,倒下就好。

是红妃专门设计了一支舞,并且用这支舞的质量说服了教坊司的人,这才有了现在的表演。

“你好狠心!”随着一声凄厉,眼看着傀儡人偶被扔进火塘的余春娘边唱边舞,唱的是张生狠心,以及自己的内心活动。而随着唱而来的是明显过于夸张的舞蹈,这种舞蹈是用于表现人物的癫狂的。

就像京剧中也有一些‘疯女人’角色,他们的舞蹈也很显夸张,一向是京剧舞蹈中的高难度。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红妃惊人的功底了,哪怕是这样的舞蹈动作,她也能坚持歌声平稳不乱。事实上,她有这样表现时,舞台下的观众已经忍不住抚掌呼彩了!

而等到歌唱声渐消,就是纯粹的舞蹈了,这个时候舞蹈越发狂乱。不只是表现人物癫狂入魔,也是表现傀儡木偶燃烧起来,已经不成样子了——在这样的舞蹈中,红妃头上唯一的饰物金冠已经甩脱了,然后就是发髻也松散开来。

红妃是真有一头好头发的,顺顺滑滑、厚密漆黑,本就比别人的发髻更容易散开。

头发散开来,衣襟也有些乱了,这当然是狼狈的,但也是美的惊人的...凡是极致的都是美的,丑到极致,在审美上也是一种特殊的‘美’。更不要说此时红妃这样了,她的情.爱已然炽烈如鸩酒,见血封喉;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须臾消散。

她有点儿像火,又有点儿像冰。火温暖而又让人不敢拥抱,冰寒冷却脆弱,当春日来临之时,哪怕是千里冰封,也会化作潺潺春水,流到遥远的地方,杳无踪迹。

傀儡木偶用的是好木头,烧起来就很快,还有一种香味。在这样的青烟袅袅中,‘余春娘’的动作终于从癫狂转向柔缓,这是因为她凄凉而抑郁,也是因为随着本体逐渐化为飞灰,她的动作也不得不迟钝。

这个时候,她又渐渐恢复了登场时的样子,‘木偶舞’的元素越来越多,最后是完全的木偶舞——直到一切结束,木偶一动不动。

张生曾经带着余春娘演过一场又一场的傀儡戏,三尺的傀儡戏台上就是这样的,一切结束时,张生的手停住,牵拉余春娘的丝线静止,余春娘也就不动了。

余春娘纵使化而成人,也依旧改变不了自己身为‘傀儡’的本质,她的喜怒哀乐其实都是在受她的主人‘张生’的操纵。她因为张生而生,最后又因为张生而死,恰如一出傀儡戏,他起手,她才登场,他若是错了,她也不肯对。

最后他停手,便是一切结束——中间万般热闹,其实从不是她的事。

最后,眼泪滴落下来,她可能是后悔的:如果,她从来只是傀儡人偶,从来没有化而成人,不用自己去想、去动,就好了。

身为傀儡,等到她自主时,似乎什么都做不好。

“哎呀哎呀!这可如何说啊!”等到《玉楼春》结束了,舞台上的节目也换新的了,台下却没有从红妃那一舞中走出来。台上的节目也不看了,大多在议论‘余春娘’呢!见到此情此景,候场的女乐们也是摇头。

樊素贞都有些可怜现在正在表演的几个姐妹了,略带一点儿怜悯地对师小怜道:“这就是运道不好了,元宵节登台,却遇到这等舞乐...这下,谁还看呐!”

师小怜的朋友,不同官伎馆的胡玉京表现比樊素贞更夸张,惊疑不定地看向师小怜:“你家二姐到底是怎么长的?当初在宜春苑见她跳《胡旋舞》已是惊为天人了,我早知她是个不凡的。之后又听说她以舞蹈立足,每有新舞,必然满城议论——我倒是不怀疑这个,只是到底没亲眼再看她跳舞。”

胡玉京也是巧了,从红妃成为女弟子起,有半年多都去了大名府。为她铺床的客人转到大名府为主官了,便招了她同去,而一去就是半年多...官伎出外差,十天半个月就是极限了,再长就属于坏了规矩。

毕竟官伎归教坊司管,经常还要她们去宫里,以及一些官方场合站台,要是都如此出外差,关键时候找不见人,岂不是教教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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