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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大半勋贵豪族上门庆贺,不止有德高望重的蔺阳大长公主做笄礼正宾,更有圣人圣驾亲临,为月婉赐下及笄所用金冠,满长安城的姑娘的及笄礼,都无此殊荣。

可是不知为何,就在金冠束发礼成那刻,月婉忽而泪流不止,一时哭晕了过去。

这一晕便是整整三日,三日里,太医署的太医来了个遍,也都未能查出月婉到底生了什么病,可她一直昏迷不醒,像是在做一场噩梦般泪流不止。

老夫人心疼不已,亲自守在床榻旁守了三日。三日后,月婉缓缓睁开了已经哭红的双眼,扑进老夫人怀中哭了个痛快。

她时而恸哭,时而大笑。

大悲大喜间,倒真的病了一场。

旁人皆不知她为何如此。

玉竹不假人手照顾了她十五年,最是了解她,却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了。

玉竹见她喝完了一盏解暑茶,方抬了手去摸她的额头,触手温热,不过凉也不过热,松了一口气,“今晨姑娘如何同奴婢许誓的,今个儿会一直待在屋中哪儿也不去。”

月婉带上了些许的不好意思,拉住玉竹的衣袖轻晃,像小时候那般同玉竹撒娇,“我错了嘛,玉竹。”

月婉笑眯眯的看着玉竹,从前她只要一撒娇,玉竹便没有办法,此刻也是如此,玉竹满是无奈,却也没有继续责备她,只是将她一头长至腰间的黑发挽起。玉竹拿着篦子轻轻顺着她乌黑顺滑的长发,一边道:“奴婢还得去前院里看着玉兰她们晒东西,姑娘就待在房中不许再出门,可明白?”

月婉乖巧点了头,玉竹还是不放心,又嘱咐过一回方才掀了门帘出了门去。

玉竹走到院门口,心中一动回过头去,见月婉坐在窗前竹榻上,双手倚着窗台杵着下巴目不转睛看着窗外天空,仿佛天空藏着宝物似的。她叹了一口气,紧蹙着眉朝前院去。

月婉看着天空,天空蔚蓝,烈阳高照,带着无限的生机。

她的双瞳黝黑如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只有活在无尽黑暗中的人,才会对光渴求向往,恨不得这世上从此只有白天,没有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月婉的神情开始恍惚。

她有数年时间不曾见过光,临到饮下鸩酒奔赴黄泉的那一刻,她的世界都是一片漆黑。

那一杯带着浓郁香气的鸩酒灼烧了她的五脏六腑,她静静睁着双眼在黑暗之中感受着逐渐渗入骨髓的痛楚,等待着死亡到来。

意识渐渐涣散,她忽而听见周围响起了欢笑声,宛若置身于一处热闹繁华之地,她好像听见了最疼爱她的祖父祖母笑着呼唤她的闺名,还有同她一起长大的兄弟姊妹们的声音,还有许多许多人的声音,都是她已经多年不曾见过的故人们的声音。

这些声音像是在为她庆祝着十五岁的生辰。

她想,这或许是因为在她内心深处,最怀念的是她的年少时光,所以才会在死亡到来的这一刻,想起从前。

伴随着这些欢笑声,往事一一浮现在她眼前。

十五岁时的她,如同十五年的每一年一般,依旧是太师府中被百般宠爱的姑娘,万事不愁心,日子如轻羽,随风飘荡无忧无虑。

十五岁的生辰,仿佛整座长安城都在为她庆贺。

她用尽了力气,终于想起,十五岁那年,那是她最后的快乐时光。

往后的岁月里,故人一一离她远去,或是阴阳相隔,又或是嫌隙益生再无相合,永生不相见。

她的眼睛忽而有些酸涩肿胀,好似有热泪正不停地从眼尾滑落。

这大概是人之将死总会对人世有留恋,月婉脑海之中生一丝荒诞虚妄的念头。

若是能回到年少时,一切都重新来过,她会不会拥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没有那一道赐婚圣旨,没有嫁给李燕麟,没有在东宫数着日子过活,没有被人暗害伤了双眼,从此目不能视,只能活在黑暗中。

陆家还在,没有因为李燕麟而家破人亡。

爹爹、祖父祖母、伯父伯母、兄弟姊妹、所有人都还活着。

她不会违背真心,会嫁给真心喜欢的人。

身体越来越重,像是要沉入地狱,月婉想一定是鸩酒起了效果,她真的就要死了。

然后,空洞黑暗的前方忽然有了刺眼的光晕。

月婉疑惑,她的双眼瞎了数年,如何能看见光?可她来不及细想,因为光亮褪去之后,月婉惊觉自己跪在蒲团之上,祖父祖母正端坐于她的前方,慈爱的看着她。有位年迈却又威严极重的老妇人手持一顶金冠,徐徐向她走来,将金冠戴在她的头顶,还念着祝福之词。

只听得老妇人开口,声音响亮带着慈爱。

“陆氏有女,名月婉,年十五,今行笄之年……”

“惟愿此女平安康乐、无病无灾、福泽绵延、一生顺遂……”

月婉终于想起,这是她十五岁生辰受笄之时。

那位替她戴冠的妇人牵她起身,让她同众人行礼。

月婉缓缓站起,此刻她站在人群中央,她一一看过周围站着的人,这些皆是她旧梦时常入梦之人。

然后,月婉看见了人群之中,那道她深藏在心底,多年不曾忘怀的熟悉身影。

那是她在寂寥深宫之中时,千百次在脑海中一笔一划描绘勾勒的身影,陪着她度过那些难捱孤寂的岁月。

可是自从她眼睛盲之后,渐渐的,这道身影却越来越浅,最后模糊不清,她再也无法描绘出眉眼。

但是此时此刻,她竟一眼就认出了这道身影。

月婉怔然,浑身不自主的颤抖着,鼻子一酸忍不住落泪,却又开怀无比。

倦意袭来,她带着笑与泪,缓缓闭上眼。

真好,死亡来临的这一刻里,她还能美梦一场。

月婉读过许多书,没有哪一本书能够解开她此刻的疑惑,毕竟书上没有提过人有重生一说。

她是陆月婉,二十六岁饮下鸩酒,蜷缩在冷宫墙角而亡,或许还无人收尸的陆月婉。

可此刻,她却是十五岁的陆月婉,正悠闲倚在窗边晒着大太阳的陆月婉。

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昏昏欲睡间,月婉又忍不住想这多日来都不曾想明白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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