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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在对时栖忏悔他所犯下的罪,絮絮叨叨地将一切事情坦白。他一直将插了针管的一双手捂在心口,似乎每说出一个字,都有千万把生锈的刀子刮在他心上。
他说这场车祸是他早有预料的。他也知道,单凭题鹤当时的势力与手段,花费再多心思都查不出有人在车上动了手脚。可他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题鹤——明明他有这样的机会,只是因为他不愿意让题鹤当真对时栖产生情感。
他和时栖反反复复地说对不起。
他说时栖小时候被人冷落、孤立,都是因为他在背后煽风点火。等到时栖因为被人撕毁最喜欢的彩色画册、把经常抱着睡觉的玩偶小熊扔进湖里、围着取笑他长得像个软气的小姑娘后委屈地蹲在时简房间门口哭时,他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把时栖抱进房间里温声软语地哄。
他听着时栖弱小无助的啜泣声,衣角被时栖软软的小手揪着。小小的时栖还没有从害怕中回过神来,仰起头小心翼翼地盯着时简。
时简就轻轻抚摸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他为时栖能够依赖他而感到满足。
说到这,时简紧紧地揪住领口布料,五指收缩,“这样不好吗?但你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上别人呢?为什么要喜欢题鹤呢?”
“我当然知道你喜欢题鹤啊。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让题鹤出现在你的活动范围内。我太嫉妒他了,他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连你叫什么名字都要想一会才说,可你偏偏喜欢他?你喜欢他哪里?……”
“你还记得,我高二的时候搬到学校宿舍去住了吗?我那个时候……控制不了自己了。我问你喜不喜欢题鹤,你还没开口呢,脸都红透了。支支吾吾和我说你想和他玩的时候,我都不敢看你的眼睛。我怕你看见我在想什么。我想把你锁进笼子里,让你再也见不到题鹤。”
“但最后我没有这么做,我怕我忍不住这么做以后,你就会像怕其他人一样怕我。我后来一直不敢再接近你了,甚至想把你忘掉。”
“你为什么偏要这么诚实呢?我一问,你就都交代了……”时简喃喃,“我连骗一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时简显然是太激动了,剧烈地抵住唇咳嗽,像是要把肺都生生咳出来。有医生进来强行将时栖拉出病房,“病人的情绪并不稳定,请您在外面先等一等。”
时栖在保镖的监视下等了十五分钟,哪里都没有去。
他重新被人请回病房的时候,时简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接着说完被打断的话。
他说:“车祸那天,我知道是时秦弄的。题鹤也来了。他对我很好,如果他知道你和我都是被陷害的,一定会好好护着你。但我没告诉他。”
“你这么可爱,又一根筋地喜欢他……如果他不抵触你、不讨厌你,说不定……说不定哪一天,他养你就养出感情来了。我不能接受你和任何人好,哪怕那个时候我认为我要死了……”
时栖听他说了很久。时简还说到他们的父母,说到时秦那个双性情人,说到这些年来他在暗处干的龌龊事。还说到题鹤,说到程路,说到自己已经失去意识的两条腿。
时栖坐到时简身边,静静地注视着时简。
像是小时候。他才长到时简腰上那么点,时简需要蹲下来才能和他平视。时简喜欢揽着他讲故事,声线温柔又带着磁性。时栖就这么盯着时简的脸,盯到时简哭笑不得地敲敲他的脑袋,指着书说:“给你讲故事呢,怎么净看着我?”
时栖害羞地夸赞:“哥哥,你好好看。”
时栖伴着他讲故事的平稳声调睡着了,时简就把他放到床上,细心地掖好被角,而后揉揉他的脑袋。
时简说完。
时栖把手臂往上抬了抬,试探性地将掌心盖在时简头上。手指插入柔软乌黑的发丝,时栖揉他的脑袋。
“没关系的。”时栖说,“谢谢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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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三年以前,时栖经历了一场车祸。那场车祸像是他枯燥重复的生活中,一颗将他的人生炸出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的炸弹。
在茫然无措的三年以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对未来并不抱有太大希望,按部就班地重复枯燥的生活,被人推着向前走。他的脑袋混混沌沌,大部分都是对题鹤、对时简,还有其他人的愧疚,与对自己的羞耻与罪恶。
害死哥哥、祸害题鹤……许许多多的罪名像山一样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现在有人轻而易举地挪动了他心口上的那座山。他发现很多事情都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单纯透明,原来在很早很早的时候,风平浪静的背后早已暗潮汹涌。
他恍惚地意识到,或许……或许自己并没有做错太多的事。从前所在意的、被接触到的人提醒很多次的罪与恶,很可能只是误会。
可这些事情,再往深了想就会很麻烦的。
他其实真的好累了。短短三个月中,他独自面对了太多太多复杂的事情。他一直都很笨,现在也依然懵懵懂懂,光是理清楚这一大堆事情的因果逻辑,就让他觉得辛苦。
如果放在以往,他不愿意与人吵架是一回事,但心里肯定会滋生出许多不着边际、乱七八糟,只能让自己心里添堵的想法。他可能会心情很糟糕,还可能会伤害自己。
现在他没有分出这么多琐碎的时间精力去处理自己的心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宝贝。
这三个月像是一场梦,他接触过的、听到的,大多都像是虚幻的事物一般。
只有……只有他的宝贝,是真实的。
时栖已经显怀,腹部呈现出明显的凸起弧度,用手贴上去,还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胎动。小幅度的、微弱的颤动,带来一种极微妙、新奇的触动感。
这是属于他的小生命,是他往后一生中都要用心呵护、照顾的宝贝。
他目前的愿望很纯粹。他只想要将他的宝贝好好地护着,然后在某个夜晚睡上一场安稳的觉。至于其他的,他不想再去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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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栖最后一次在这一家医院与时简见面时,时简让他往前几步,然后攥住他的手掌心。时简的手心很暖,沁出了一些汗。
他攥得很用力,纸团粗糙的触感弄得时栖有些痒。
时简再一次和他说:“对不起。”
好像是在和他告别。
时栖在保镖的监视下回到自己的病房,借故去了病房内配套的洗手间,摊开那团被揉得皱巴巴、黏着一点汗的纸。
是一排印刷字,没头没尾地写着一个时间。角落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图案,是一只圆圆胖胖、呆头呆脑的小鸭子。
和时栖生日去游乐场时,收到的柯尔鸭挂坠很相似。
……
时栖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意识稀薄中,他依稀听到一些混乱的声响。将他挪动到另一张床上的衣料摩擦,轮子滚过地面轱辘轱辘的声响,交叠杂乱的脚步声。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