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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手他人,日夜忙碌,接连两日都未曾稍歇。
冯逸和他师出同门,当晚被安排住进了肖彧的私宅,然而这私宅不过就是间带天井的大瓦房,用具单一,屋里就一张床,只在书桌前摆了张硬木榻,正是他师兄的习惯。冯逸原先还怕自己扰他休息,后一直没见着他,以为肖彧自己不住这,便睡了床,孰料又见着了。
说过一句话,冯逸也就彻底醒了,再睡不着,蹑手蹑脚地下床,走近打量。
也就片刻的功夫,肖彧已经睡着了。他两眼下皮肤发青,嘴角还冒了颗水泡。冯逸猛一眼看他,觉得还是跟以前一个样,然而再细细瞧,却又和长安的时候不一样了,终究是在塞上待了近一年,被风吹被沙磨,整个人黑了不少,肤质也有些糙。他的被子有些薄,冯逸就抱了床上的那条,轻手轻脚地盖上去。
肖彧毫无知觉,冯逸看了一会儿,坐到桌旁,发了会儿呆,铺开一张纸,研磨提笔:”寇逆乱常,毒流函谷,主上倦勤大位,移幸蜀川……”
三镇叛乱,皇帝无法掌控大局,逃出京城的那一刻,那把交椅就不再属于他了。蜀地是杨家的大本营,太子受杨钊掣肘了那么多年,原先之所以无法下死手,只是惧于君父威压,而一旦天子失去权威,太子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任由杨钊换个地方继续当宰相。李亨选择动手,也是形势所驱,不在马嵬驿,也会在其他地方。
大祁上下对天子的不满在弃京师后达到了顶峰,急需有人站出来,担负天下人的期望,扛起靖难的大旗。太子以兵谏杀国贼,替父皇分忧、为社稷排难,正是站足了道义。接下来,南奉圣皇、北集戎事,太子,以及他们这些追随太子的寥寥臣子,将要面对一段漫长的时日,以原州的民力兵力,并不是能够长安的大后方,泾凉、武威、延庆,日后还得……
日后?
冯逸怔忪。
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明日长安道,秋山又几重?
杀杨,诚然是没有办法、非做不可……
冯逸心中发苦,待回过神,却见自己无意中已把那四句话涂在了纸上,顿时一阵烦乱,把写了大半的宣纸一揉,团在手心直压成个饼。
天色逐渐亮堂,然而原州地处西北,春迟夏短,昼夜温差极大,六月下旬的清晨,层叠远山间呼啸而来的长风带着北疆山石的嶙峋之意,已将那微薄的暑气逼得行将消失。
忽地一阵敲门声,肖彧似乎有所察觉,眉头动了动,冯逸忙跑去开门。
来人作禁军打扮,施过一礼:“肖刺史在此处吗?”
冯逸道:”他在休息,有事?”
肖彧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进来说话。”
冯逸让到一旁,那士兵进了屋,递上个条子。
肖彧刚睡醒,犹倚在木榻上,表情罕见的有些发怔,盯着那条子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监牧马?我这就去。”说着就起身。
冯逸听到“监牧马”三个字,心里大概有了数,问:”要搜阅监牧公私马了么?”
肖彧才套了一个袖子,嗯了一声。
“给我写个手令,”冯逸说,”我去,你多睡会儿。”
“毕竟是谕旨亲封的监牧地,”肖彧半仰头扣扣子,”我得亲自跑一趟。”
冯逸按住他,笑道:“你这原州刺史,还真当自己是养马的了?凡事亲力亲为,也不见得就事半功倍。烦神的事多得很,点马这种小事,放心地交给我呗。”
第80章原州(二)
冯逸揣着肖彧给的条子,到衙门借了匹马,小跑着往城外方向去。
原州的警戒级别比刚进城那夜高了不少,金吾卫重新担起了巡视街头的任务,此地没有宫禁,太子妃主皇孙郡主等都住在了州府官衙,府邸内外也俱是禁军。原州是西北与关中往来的必经之路,在冯逸的想象中,本当是另一方繁华景象:服饰各异的北方民族,货物千奇百怪的东西市坊,南来北往的商队马铃,粗犷的歌声出自色目人之口,和着羌笛胡笳在这边城中盘绕起来。然而此刻,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巷陌中来来去去,家家户户闭门关窗,街道一片萧条状,除却将士说笑、马匹嘶鸣,并无多少百姓身影。
其实前年司天监曾上奏过天生异象,即赤星荧荧似火,于心宿旁徘徊不去。别人不知道,时任起居郎的冯逸却是知道的。赤星司天下人臣之过,帝王衰颓而宰相如日中天,关内水旱相继饥荒不断,边疆兵戈不休,正应了荧惑守心之兆。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着一切,南诏叛乱似乎只是这张棋盘最边缘的厮杀,而在更广大的区域,棋子依次落下,黑龙白龙,从华清宫远到青海阴山,一切均按天道而行。
如今,这张棋死一半活一半,一个眼在蜀地,一个眼在原州,也不知那些人是什么打算。
“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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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逸只作没听见,催马向前,后面那人却纵马追上来,问:”跑什么?”
冯逸深吸口气,答:“有事。”
郁鸿雪拦在他马前,控着缰绳在前面绕来绕去,一副恶虎拦路的架势,冯逸烦他,缰绳一抖,胯下那马便往旁边绕。郁鸿雪”呵”了一声,拽住他的缰,上身倾过来,朝他脸上瞅来瞅去。
“真有事。”冯逸道。
郁鸿雪遂撒了缰,冯逸刚松口气,就见他伸出一手,拇指在自己眼睑处轻轻一擦。
冯逸一愣,随即去揉眼睛。
郁鸿雪笑道:”没有。骗你的。”一声清叱,纵马消失在路当头。
冯逸皱了皱眉,复向城外草场去。
天宇高远,长云未散。
长空流云的下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极目望过去,除了草还是草,像是一片肆无忌惮的汪洋,甚至连那些无处不在的遥远且沉重的山影,都被这铺天盖地的草叶淹没了。
这草场大得出乎意料,却只零零散散站了些马,观来不过数百,而看这遍地草叶,却又尽数被啃得低矮参差。冯逸骑着马到处绕了绕,向着四面八方大声喊:“刺史手令——”
等了一会儿,一个青袍小吏骑着马出现在视野里:”大人?”
冯逸摆摆手,指着短得像刚收割过的韭菜茬样的草,问:“怎么才百十匹,马呢?”
那官吏笑了起来:”每年三月起,停料野放,大人所见的不过九牛一毛,这时候都在外面吃草呢。”
“马籍簿子给我瞧瞧,”冯逸打了个手势,示意边走边说,问,”一共多少?”
牧尉哎哎哎地直点头:“大人这边请。”
冯逸跟着牧尉去了草场旁边的监牧司,马籍簿子到手一看,唬了一跳,目瞪口呆道:”这么多!”
那牧尉见他吃惊,面上略得意,道:“下官三代典牧群,自是颇明闲牧养。”
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