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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并农田,民无地则何以承府兵?我朝正当盛世,承平日久,军队职责由拓土便为戍边防卫,役期变长,兵勇既从军务又从农事,且以农为主,则不免疲倦懈怠,又何以谈战力?如此,兵制当变……”正说时,却见杨沐面色古怪,冯逸不由得一愣,道:”你怎么了,可是我哪里说得不对?”
杨沐迟疑道:“‘革新’二字,向来毁誉参半。府兵乃太宗亲定、是祖宗之法,你直陈府兵之弊,未必能叫他们喜欢……”
冯逸被烧酒后劲刺激地脑袋发沉,晕晕乎乎道:”管他去死,老子就这么写了!”
第31章春闱(二)
江南一带喝黄酒米酒比较多,不像西南和北方常喝烧酒,冯逸喝多了便扛不住,脸红得跟水煮虾似的,嘴里逐渐藏不住话,起初还在说考试的事,后直接话锋一拐,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老底抖得一清二楚,从他亲娘变成个牌位开始,先讲他爹如何为老不尊关起门来梨花压海棠,再骂县学里夫子是个只知打手心的老迂腐,后叙来京一路上遭了两次贼把自己活活变成个断袖,又说北方气候严寒不似江南即便飘雪也有暗香浮动的雅致,絮絮叨叨似念经一般。
杨沐为表尊重,一开始还端坐倾听,中途给灯添了两次油,越往后越见他无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不禁非常惊讶,想起身唤他小厮,冯逸却一把拽住他衣袖,眉毛一挑,讶然道:“你不问我后来怎样?”
杨沐:”……”只得又坐回去,问:“后来怎样?”
冯逸便长叹一声,苦恼道:”后来?后来我腰疼得很,屁股也要裂了!这是在太学,隔壁还住着人!他非要那般,定全被隔壁的听见了!”
杨沐觉得莫名其妙:“什么?”
冯逸点点头:”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小白脸和采花贼两人都不错,叫人无法取舍,每每想及我都万分苦恼。可转念一想,兄弟我也是个逛惯花楼的,家里老爹又是那么个情况,故而从一而终什么的,实在是天大的笑话,更何况你我都是男子,男子与男子,要说什么先来后到一来二去的鬼话……”
杨沐见他话里你啊我啊他们我们地分不清,逻辑几成一团乱麻,想了想,试探道:“喝醉了?”
冯逸立刻坐直了身子,哈哈笑道:”我若否认,你定当我已醉得不成样子,可若要我认醉,却又着实不曾。因此,我该怎么答?”
杨沐:“……”他干脆问,”我是谁?”
“我是谁?”冯逸笑地直打跌,”我是败家的棒槌!”
杨沐一乐,指着自己说:“这人是谁?”
冯逸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后面露不耐,拖长了声音喊:”爹——”
杨沐扬声道:“木棋儿!”木棋儿从隔壁跑过来,杨沐指着冯逸,扶额道:”你家少爷,他、他……”
木棋儿见自家少爷脸红成了猴屁股,了然道:“少爷叫杨公子爹了?”
杨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木棋儿说:”没事儿,我家少爷喝醉了就这样,逮谁叫谁爹,还话唠。”
杨沐顿时神色复杂,朝冯逸又瞥一眼,他正望着自己笑,口中念念有词。杨沐道:“子昂,早点回房休息?”
冯逸闻言点头,答道:”好的。”却总不见起身。
杨沐又望向他小厮,木棋儿用手比了比脑袋,说:“好说话,但听了不往脑子里去。”
杨沐道:”那该如何是好?”木棋儿摊了摊手。杨沐只好又转向冯逸,对他说:“自己能走吗?”冯逸又点头,依然老神在在地坐着,口中念念有词,杨沐不由得凑过去听,只听他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驱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之命……”却是在低声背诵本朝初年文士王子安的那篇涅槃之作。杨沐心里一阵好笑,干脆蹲身把他一下子背起来,指挥木棋儿道:“你去开门。”
冯逸倒挺乖觉,知道被人背时应伸手环住脖子,而后把滚烫的脸颊贴到杨沐脖颈处,从冯兴德始把家里一堆姨娘小厮小声念了个遍。冯逸的屋子就在隔壁,几步路就到,杨沐进了屋,扭头对他说:”下来。”冯逸却又开始念郁鸿雪、秦飞羽、韦述、肖彧,抱着他脖子不撒手。杨沐被他拼命吊着,一时间手足无措,在屋里转来转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正踌躇时,冯逸开口了:“爹,我要睡觉,你回吧。”
木棋儿偷笑。
杨沐:”……你先下来,成么,我被勒得快喘不过气了。”
冯逸道:“好的。”两条胳膊却动也不动。木棋儿在一旁嘻嘻哈哈:”他不往脑子里去!”冯逸听到有第三个人说话,“嗯”了一声,又道:”爹,我有点儿热,先出门转转,你随意啊。”
杨沐嘴角一抽,只得又背着他到院子里去,依言“出门转转”。院子里恰有几个举子,冯逸见了立刻张嘴叫爹,把那几个人吓得脸色青红不定,杨沐赶紧背着他转到花圃小道上去。冯逸吹了会儿风,渐觉舒爽,脸贴着他脖子小声问:”爹,娘咋还没来?”
杨沐额角突突地跳:“你娘……不在这……”
冯逸”哦”了一声,又问:“爹,我咋还没见着娘?”
杨沐万分尴尬:”……大概、回了娘家……”
冯逸顿了顿,过会儿又说:“爹,我娘呢?”
杨沐干脆闭了嘴。
冯逸重复问了几回,见他不再搭理,复又喃喃背起了文章,不多时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第二日冯逸醒来,脑袋因宿醉疼痛不已,心里暗道不妙,唤过木棋儿问:”昨夜我可曾……嗯?”
木棋儿知道他想问什么,笑嘻嘻地头点如捣蒜:“叫了叫了!”
冯逸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抬手赏了个板栗:”高兴个疤瘌!”
三月初一,天气方好,晴光万里。杨沐一大早就把冯逸从床上揪起来,先沿大街吃了一路,而后同去皇城南看榜。
贡院门口比肩继踵人山人海,正是春闱放榜日。榜上有名者即为贡士,十日后还有一场殿试,殿试过后再经吏部关试,查体貌面容周身气度,随后或留京或外放,从此为官一方,正式食起国家俸禄。
兵部朱门一侧,同样春榜高悬。今上在位这三十多年来,虽无类似太宗、高宗时大规模开边军事,却与吐蕃、契丹、回鹘等族兵事不断,尤其当边塞捷报频传,圣上便再不掩好战喜功之心,于有功将领大行封赏,也由此扩大了每次武举的取士名额,武周时每次只取二十人,而今则为三十人。
冯逸遥遥望着两边门下挤挤挨挨的人群,扬眉一笑,对杨沐道:“悦之紧张不?”
杨沐摇头。
冯逸扇子”啪”地一开,点着前头有人嚎哭有人欣喜的景象,讶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