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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见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直到那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住,在惨淡月光下投下一片阴影。郁白昏昏噩噩地抬起头来,看看赵钧的那一瞬间,尚以为自己在梦中。

他张了张口,“赵钧”这个名字甫一出口,便即刻被湮没在了风雪中。

——赵钧,你终于肯来了吗?

——我真的,等了你很久。

——我好冷。

梦中的赵钧朝他伸出手来,怜惜地解下大氅裹住他,对他说:“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在温暖的怀抱里昏昏欲睡,在赵钧的亲吻里安静入眠。

……可是,为什么还这么冷啊?

郁白瑟缩着裹紧大氅,却仍旧寒冷刺骨。幻象中他又模糊看见赵钧,然而却是看见他朝自己伸出手,又慢慢收了回去,他甚至还看见了自己少年时的面容,神情略带局促和赧然,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以十七岁的澄澈眸光,悲凉而失望地注视着二十岁的狼狈的自己。

……不,那不是幻象。

郁白狠掐了自己一把。

……出现在他眼前的,跟在赵钧身后的,那是另一个人。

那人神情瑟瑟,那张俊秀面庞上写满了郁白身上少见出现的惶恐瑟缩,然而任何人都看得出,那两张面孔是如此的相似。

幻象骤然撤去。郁白定定地看着眼前二人,忽然笑了一声。

那笑声落在赵钧耳中,便是最尖锐的讽刺。

白头偕老、恩爱天长?赵钧,先食言的究竟是谁?

赵钧面色难看的过分,他突然一把扯下大氅,扔到郁白脚边,随即头也不回地朝殿内走去。

价值千金的黑狐大氅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雪中,黑亮润泽的毛尖溅上了点点碎雪,黑白分明。郁白低头看着它,仿佛被冻住了脑子,丝毫没有反应过来。

赵钧已经大踏步迈进了乾安殿,几道殿门关的震天响。李德海急得团团转,一边得弓腰抬手、小心至极地扶郁白起来,一边央求似的捧着大氅劝说:“公子,先披着吧……”

长久弯跪的膝盖骤然直起,有如被万根钢针刺透,全身骨节寸寸折断,胸腔肺腑一齐碎裂,急促尖锐的灼痛不带一丝停滞地爆发至全身,郁白膝盖一软,几乎要跪倒在雪地里,靠手撑住才勉强站住。

他跌跌撞撞地挣开李德海的搀扶,颤颤巍巍、踉踉跄跄地从雪地里站起来时,突兀地回头,扫了一眼贺念白。

贺念白慌乱而局促地低下头,行了个不三不四的礼:“郁公子……”

郁白面无表情地转身,心头倏然划过自己初初失忆时的模样。贺念白拘谨而生涩的模样恰如他当年,远远瞧着,竟恍若一人——不,比他还多了一份柔和与顺从。

不错,是讨赵钧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这一夜很漫长……

61 龙凤红烛

殿内火炉烧的正旺,掀开帘子便是团团热气扑面,衣衫上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地掉下来。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太长时间,郁白勉力走这几步已是极限,被浓浓的热气熏着,唇色仍旧苍白,脸颊却染上一片异样的滟红。

赵钧仍旧不见踪影,李德海虚虚搀扶着郁白,引着他向内殿走去:“陛下的意思是,冬季天寒,公子又跪了这么久,必定冻坏了,是以先让您去温水沐浴,待恢复些再谈不迟。”

他在浴房前驻足,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应物件都准备好了,公子请。”

郁白站着不动:“赵钧人呢?”

李德海搪塞:“陛下有要事处理……”

“要事?”郁白脑中划过贺念白柔顺纤秀的身影,语气不自觉尖锐起来,“陛下的要事还真是多,可是那位贺念白贺小公子么?”

见李德海面露难色,郁白面上浮起一丝讥诮的笑,“郁白不才,私下揣摩圣意,觉得这位贺公子未来必成大器,便自作主张将人送去了燕南阁,也免了将来倒腾住所的麻烦。李公公觉得如何?”

李德海:“……”

我还能觉得什么?——郁公子慧眼识珠,深谋远虑,不拘一格降人才?

李德海深谋远虑之后,还是去打扰了正忙着“处理要事”的皇帝陛下——所谓要事,不过是对着一对藏匿在阴影中的红蜡烛怔怔出神,明明处在深夜,却不去点燃。他唤了数声陛下,赵钧方醒过神来:“如何?”

“郁公子已经沐浴去了,按陛下的吩咐,伤药膏和干净衣裳都摆在显眼的位置,下人也随叫随到,只是……只是陛下,那位贺小公子……”李德海斟酌半晌,试图以一种赵钧喜闻乐见的方式讲述“郁公子把贺念白送去燕南阁”这件事——是说郁公子心系陛下事事为陛下考虑,还是说郁公子胸怀宽广,将来必定能与贺小公子亲如兄弟和谐相处?

——找死也不带这么干脆的。

赵钧一滞,首先掠过心头的竟然不是贺念白酷肖那人的面庞,而是静默的雪地中,郁白那声轻巧而讥诮的笑,轻而易举地扰乱了他的心。他在心乱如麻中生出一点错觉,仿佛自己是一个眠花宿柳、带人回家反倒被正房抓个正着的浪荡负心汉。

他静默许久,淡声道:“既然是康宁侯府送来的,自然还是教康宁侯府带回去。”

“陛下圣明,只不过……呃,只不过那位贺小公子已经被郁公子送去燕南阁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安顿下来了。陛下您看……”

“……”这回轮到赵钧安静了。

.

浴房门开,袅袅热气弥漫开来。郁白从氤氲水气中走出,显得发愈黑,面色愈白。他一步一步朝赵钧的寝殿走去。

一步惊鸿一瞥,两步鹤入樊笼,三步失忆重生、献上真心,四步谎言如刀,大梦初醒。

三丈长的江山堪舆图映入眼帘。殿内铜鹤熏炉香氲袅袅,丝丝缕缕的白烟从镂空鹤翎中漏出,有若山河晨雾。偌大寝殿只燃了两根红烛,点点烛芒伴着暗月微光,隐隐约约照亮了赵钧静默的侧脸。

看见郁白走进来,赵钧从倚着的床头旁渐渐直起身来,放下手中书卷,沉默着望向郁白。

该说什么呢?是关心他跪了这么久身体可还受的住,浴房里准备的伤药膏有没有用,还是质问他为何一意孤行为他人跪了半夜,将贺念白送去燕南阁?在郁白走向他的短短几步里,赵钧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郁白坦然回应了他的注视:“陛下。”

他走到赵钧面前,未曾迟疑一分一毫,便慢慢伸手解开了一颗纽扣,随后又是一颗。一切都像排演过几百遍一样,事实上这也就是这三年他们曾经做过的。

长达两年的囚禁与折辱未能磨去他一身傲骨,相爱之后的欺骗和隐瞒却终于摧毁了他的心智,而那些对至亲至近之人的威胁是压死骆驼的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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