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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蹙烟柳一样的黛眉,身侧忽然有人递来一枚极好闻的香囊。
她错愕地侧首望去,那只骨节分明劲瘦有力的手便将香囊凑到了她鼻尖。
味道并不浓郁,反倒是冷冽轻薄的古旧木香,仿佛混着江南温绵的细雨朦雾一般,透露出别致的深漩与神秘。
倒是很衬这位冷厉寡言的傅大丞相。
他像是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小郡主一般,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这样的本事用在公堂之上大约必定断案如神。
小郡主被他盯得生气,抬眸嗔怪地瞪他一眼,正要退开一步时却忽然瞧见了那枚香囊上绣工蹩脚的乌篷船。
旧时江南女子多时兴为心上人手绣香囊,是件极风雅烂漫的事。
只是凡俗人家的姑娘多绣花草,犹以各色的并蒂莲花为最。
小郡主偏偏不爱这些,她为傅长凛绣过的第一枚香囊,是湖心月明,乌篷摇曳的载舟图。
这是她幼时隅居江南王府时常见的情形,是她的另一个故乡。
小郡主为做这一枚香囊,还曾亲自回了趟江南。
那里有种不知名的花润养在溪涧最深处,花香冷冽,却又浸润着江南千年不歇的微雨。
她私心里总觉,这样冷冽而幽微的木香像极了他。
小郡主做好了香囊兴冲冲地送去了丞相府时,傅长凛正在书房中不紧不慢地批阅着文书。
瞧见这位无故消失许多天的小漂亮忽然出现,面上并无多少波澜。
倒是小郡主捧着香囊神神秘秘地凑上来:“长凛哥哥,你快闻闻香不香?”
傅长凛微怔,迟疑地凑到她颈窝,只嗅到了满身风雨的清冽。
小郡主捧着香囊凑到他鼻尖,水一样的黑眸里闪着星光:“好闻么?”
后来这枚香囊被傅长凛不咸不淡地收进了袖子里,便再没了下文。
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郡主都以为这香囊早被他抛之脑后,不知落在甚么地方去了。
却不想今日却在这样的场合重新见到,且是从傅大丞相怀中如珍宝一样掏出来的。
只是昔日二人情谊正笃,而今却是早已决裂,碎镜难圆了。
这枚香囊既然复又摆在她面前,不如便一同收了回去罢。
小郡主抬手去接,那只冷白如玉琢的手却倏地收紧。
她听到男人凛冽却悦耳的音色:“此乃我心爱之物,还望郡主用后物归原主。”
小郡主立即退后一步,似乎那片浓郁的血气都不再腥甜难忍。
她微微垂首风轻云淡地笑:“我从江南而来,彼时不懂得京中的规矩礼数,傅相便当个笑话看罢,莫要太放在心上。”
这样随性散漫的笑意实在轻淡到了极点,仿佛过往种种尽皆被这苍白而轻慢的“笑话”二字一笔消抹。
傅长凛眸中如星火般的微光黯然一瞬,却仍旧平静而执拗道:“不是笑话。”
他生了一副极深邃而冷厉的眉眼,凝眸时却总像含着天上十万银河一样,带着辉煌盛大的温柔。
小郡主轻蔑而寡淡地瞥过他,噙着轻巧而意味不明的笑意,似讥诮又似自嘲一样叹道:“可于我而言,就是一场笑话。”
傅长凛浑身一僵,恍如被这番带着尖锐毒刺的诛心之言钉死在了原地。
傅家的杀手果然训练有素,即便听着这位傅大丞相与当朝金尊玉贵的小郡主之间这样的秘辛,仍旧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看押着生擒的叛贼。
小郡主不愿与他交谈,径直走进内殿取了陆十口中所谓的文书,随手揭开了其中一本。
白偏墨便有如守护神一样跟在她身后一同去了内殿。
他如同哄孩子一样呼噜了一把小郡主墨发蓬软的脑袋,淡淡道:“糯糯有甚么发现?”
小郡主翻着文折从头查阅到尾,有些泄气道:“果然,这幕后更大的主使,并不在其中。”
她扫一眼几案上凌乱堆着的成片文书,忽然眼尖从其中发现了似乎不同寻常的一本。
小郡主俯下身去扫开这片无用的狼藉,小心翼翼地将那封极长的文折取出来归整完好。
这满案上的文书皆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唯独这一份松净整洁,且末尾竟落着一小段字迹潦草的朱批。
傅长凛忽然嗅到一股非比寻常的味道,多年的血光与杀伐早已积累起如某种兽类般敏锐的直觉。
他向正无知无觉地查阅文折的小郡主投去极身的一瞥,不动声色地凑过去。
白偏墨正顺着小郡主的目光全神贯注地琢磨着甚么,忽然嗅到似乎有刺鼻的火药味渐渐弥散开来。
分明是战场上才有的玩意。
火药本就是极为稀有的资源,杀伤力极大,早已被朝廷严加管控,怎会出现在这里。
小郡主神色一变,显然一样嗅到了甚么古怪的味道。
这点极微末却刺鼻的火药味令她霍然联想起立冬宫宴上那场恐怖的动乱。
她眸色极冷,牵住一旁显然对朝中局势一无所知的白偏墨飞快退出内殿,音色清亮而冷厉道:“有火药,立刻……”
“嘭——”
跃动的星火蔓延至引线尽头,明显分量极重的火药瞬间绽开温度极高的热量,乍然在这方狭窄的内殿爆破开来。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像是落在耳膜上的一记重锤,直砸得人两耳轰鸣。
“糯糯!”
傅长凛冷厉的音色近乎与爆炸声同时响起,他不顾一切地护住身边体质孱弱的小郡主。
楚流萤却骤然间扣住白偏墨的手腕音色极冷地喝道:“趴下。”
她一手撑地,另一手死死护住白偏墨的后脑。
爆炸的热浪瞬间如山崩海啸般冲来,重重撞在她后背,排山倒海一样的剧痛霎时间席卷全身。
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生疼。
整座巍峨富丽的宫殿轰然倒坍,在被废墟淹没的前一秒,小郡主回首时似乎看到男人奋不顾身地扑过来。
浑身是血,满脸灰土,是她从未见过的这种狼狈模样的傅长凛。
那一柄长剑深深嵌进地砖的缝隙间,颤颤巍巍地支撑起轰然砸落的横梁。
若傅长凛立剑偏了半寸,三人便要被一同砸成肉泥。
一旁的白偏墨似乎伤情更重,已然昏了过去。
楚流萤咳了两口血沫出来,疼得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却被傅长凛全须全尾地护在怀里。
她疼得浑身直颤,脑中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冷静而清醒。
也正因清醒,才愈加不明白为何这位一贯淡漠薄情的傅大丞相像是一夜之间着了魔一样,忽然开始如此看重她。
分明那日立冬宴上,她被炸毁的屏风砸中时,傅长凛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彼时小郡主遇险时第一个喊的便是他的名字,却是楚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