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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视作他冷硬的关怀,并不气恼。

她掏了掏装着板栗的油纸袋,摸出一颗剥好的栗子递到他唇边:“是温热的。”

傅长凛远远望了眼正朝他走来的楚流光,眸色沉沉看不出情绪,竟罕见地张口吃下了小郡主递到嘴边的栗子。

指尖有温热的触觉一闪而过,楚流萤惊得猛然缩回了手。

傅丞相细细品了,评价道:“太甜。”

楚流萤便捧着手中纸袋小声反驳他:“甜才好吃。”

楚流光心底酸了酸,勉强端出一副温和风雅的世子模样,作揖道:“傅丞相。”

傅长凛眸色幽幽地从游船打量到面前的少年郎,最终还是神色寡淡地略一颔首,称一声世子,算作回礼。

楚流光不经意问道:“傅丞相官服肃正地亲自走这一遭,是有甚么要事罢。”

“相府的庄子里出了些棘手的事,”老主簿插话道,“已然摆平了的。”

老主簿姓沈,在傅家宅子里做管事快七十年年,近乎是看着傅家两代人长大的。

傅长凛的父亲一路官至太尉,执掌北宁军政大权。傅长凛十五拜相,统御百官,震慑朝堂。

楚流光于是浅浅一笑,将他模模糊糊听来的“季月荷”“留信”之类的字眼压在了心底。

兴许是他想多了呢。

小郡主倒是无忧无虑黏在傅长凛身后絮絮讲着她新近又学了套怎样厉害的剑法,夫子讲的策论怎样高深。

傅长凛便淡然走在前面,侧耳听她小黄鹂一样清脆的絮语,偶尔歪头应和。

楚流光被沈主簿有意引着远远落在后头。

“长凛哥哥这几日好忙,睡得还安稳么?”楚流萤皱了皱鼻尖,“前日做了玫瑰冻,前脚送去你府上,后脚哥哥便着急忙慌地出门去了。”

傅长凛心间一动——前日正是他收到第一封信的时候。

他始终一副清冷倦怠的模样,敷衍道:“定远侯一案牵涉极广,朝中动乱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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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一脸可惜道:“确是不巧,玫瑰冻又存不长久,只好分给白鹰他们了。”

白鹰右卫,丞相府的亲兵。

傅长凛眸色煞寒,只觉心口堵了团闷气。

小郡主敏锐地捕捉到他低沉的情绪,不由开口问道:“哥哥,是有甚么烦心事么?”

傅丞相一瞬间恢复如常,骄矜地回她:“没有。”

楚流光从后头快走几步追上来,辞别道:“我同妹妹还要去探望外祖父,先行一步。”

外祖父。

傅长凛立即联想到那个幼时抱着小流萤不肯撒手,长大了仍央着临王爷将楚流萤嫁给他的“痴情”表哥。

傅丞相更躁郁三分。

不待他酝酿出个所以然来,小郡主便攥着兄长的衣袖笑语盈盈地同他施了礼,兴高采烈地折去了另一道。

第3章 生辰 愿我们傅大丞相风光胜旧,青史垂……

天和城地处极北,夜景浩渺壮阔,无穷夜幕间星河散落,浸没在皓月的清辉里。

楚流萤的母亲,临王妃白竹娴出身天和城名门白氏,乃前任御史大夫,现白国公的嫡长女。

白老爷子一贯偏爱这个冰雪聪明的小外孙女。

国公府白老夫人盛爱焰火,府中收藏的各色烟花灯树不计其数。

楚流萤亲自下厨煮了长生粥、小天酥连同白老爷子最爱的通花软牛肠,才终于哄来了白老夫人珍藏许久的焰火。

八月初正是傅长凛廿二岁生辰。

天和城地居极北,八月里秋意已深。岸上绵延的垂柳西风里婆娑,三三两两横斜入淮。

小郡主将傅丞相从政务堆里挖出来,塞进临王府私有的青翼船里。

青翼船通身柚木,因其帆状如飞鸟双翼而得名。

楚流萤将人好生安顿了,长寿面、玉露团连同那日提到的玫瑰冻被一一捧了上来。

楚流萤道:“白日里傅太尉与夫人定然为你操/办过了,这些分量不多,每样尝一些就好。”

傅长凛心底熨帖,面上倒是淡淡道:“甲板上风冷,何不回舱里?”

楚流萤仰头细嗅着水汽氤氲的夜风,狡黠地笑:“我自有旁的安排。”

她替傅长凛布了筷,一手撑在案上托着腮,歪头笑语盈盈:“长凛哥哥,生辰康健。”

润泽的夜风撩起她轻罗裙袂与泼墨乌丝,月辉倾泻在少女如画的眉眼间,恍如玉染莹辉,不可方物。

一路退行的灯影略过她水一样的眼眸。

楚流萤抬眼收尽天和城瑰丽磅礴的重楼高阙,音色悠远恍如叹息:“长凛哥哥,彼时我年岁虽小,可那时的光景,我是记得的。”

“陛下的金殿好广,我跪坐在案侧看他批阅奏折,一转头,发现你在看我。”

她轻笑一下,满眼钦慕道:“十九岁生辰那年我问你有甚么愿望,你说,安天下,定家国。”

“二十岁,安州城鼠疫蔓延,你自请率宫中御医与民间义士奔赴安州,行医济世救护黎民,一年乃归。”

“我那时想过赴安州与你同进退,却被陛下扣下。安州山高路远瘟疫蔓延,连封书信都没有驿站可递,你走得决绝。”

“其实细想来,你曾许愿的治国安民,也算是实现了罢。”

“二十一岁,戎狄犯我北境,守疆军节节败退,定远侯怯不敢战,你竟又请了皇恩,三万精兵远赴北疆,运筹帷幄退敌千里。”

“夫子教策论时,常常援引那一仗。他赞你宏图伟略杀伐决断,是天生的弄权者。”

“二十二岁,”楚流萤黑眸清亮,替他斟一杯酒爽声笑道,“愿北宁万古盛世,愿我们傅大丞相风光胜旧,青史垂名。”

她明艳而张样地笑,身后接天连水的高阙之上有焰火的绚丽华光乍然盛放。

傅长凛抬眸惊于天上盛况,缓缓起身。

长淮在无边灯影的光晕里倒映着天上银河,他看到无穷天光之外星辰浩渺银月辉明,看到重楼高阙背后满天烟火绚烂如霞光。

少女便披着晖晖霞光迎风展颜,秋水般的黑眸间倒映出人间盛世,和盛世中间长身而立的自己。

傅长凛恍然轻叹。

她美好得惊心动魄,胜过盛世万千。

楚流萤取出那枚云河飞仙佩,一手递到他面前:“生辰康健。愿你以后的心向往之,皆是行之所至。”

少女掌心润白如凝脂,和田玉佩被安置其间,仿佛一样染了月光,盈盈微润。

只是秀丽的无名指指腹内侧却似有灼痕。

傅长凛扫了眼那藏在左手指隙间的伤痕,眼前人似有所感地将右手藏得更深。

他无声叹了口气,收下了她递来的玉佩。

轻舟飘摇,少女张扬热烈的朱红色留仙裙上星月佩环清脆作响。

她将鬓发撩到耳后,飞仙惊鸿髻上珍珠海棠步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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