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13


宁九年的腊月,才没有被斩首,而是作为谢家女眷被判流放三千里,有了一线生机。

他不由地想问当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显然,这并非一个恰当的时机,陆骁强行压住了心里细细密密的疼痛。

谢琢脸色苍白,嗓音愈加沙哑:“所以,我实为男子之事,并非故意瞒着你。”

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谢琢做不到坦然。

明明在陆骁送来衣裙、送来整盒的珍珠时,他已经有所察觉。

但就像是贪图现今的安稳,潜意识里,他没有让自己继续往下深想。

就仿佛,此前的所有美好,都不是他有资格能得到的幸福,而是一个虚假的他才能得到的虚假梦境。

梦境若碎了,也就失去了。

这一刹那,谢琢只觉得心口沉得厉害。

短暂的沉默后,他提议:“驰风可要先回侯府?”

陆骁下意识地拒绝:“我守着你才安心,若那些刺客又来了怎么办?”

“葛武想来已经回来了,正带着人守在门外,不会有事。”

陆骁明白了谢琢的意思。

确定门外葛武已经提着长刀,领着几个人守在廊下,陆骁沉默了一会儿,颔首:“好,那我先回去,明日再来,你要好好睡一觉。”

“好。”

门打开又关上,随风灌进来的水汽立时被炭火蒸干。

谢琢泄了力,只觉得全身冷痛,连呼吸都如细小的冰凌扎入肺中。

他不无悲观地想,被陆骁挂念多年的,是那个眉眼干净的阿瓷妹妹,如今被陆骁爱上的,也是阿瓷妹妹。

可他……并不是阿瓷妹妹。

他为了复仇,杀过人,夺掠过无数人的利益,做过不少跟“善良”全不沾边的事,被不知道多少人咒骂不得好死。

侧过身,谢琢拢着冰凉的棉衾,想,如果以后,陆骁不愿再爱他了,不愿再抱他、不愿再吻他了,他该怎么办?

身体深处透出的寒意极为刺骨,谢琢压下咳意,将自己蜷缩在了一处。

陆骁回到侯府,先洗去了一身的泥水,换上寝衣后,又开始担心谢琢的病会不会加重。

但他清楚,谢琢是希望他能好好想一想。

仰躺在床上,陆骁没什么睡意,不由在心里将今天发生的事都梳理了一遍。

倏然间,眼前浮现出连续不断的大雨中,谢琢站在马车前的画面。

那时,谢琢浑身湿透,以人作盾挡住袭击的同时,将弩-箭狠狠扎进了偷袭者的眼中,手指匀长,动作干净利落。

鲜血溅到了他的手背上,但他侧脸神情凌厉,无半丝情绪,眼尾下沾着一点血珠,美得近乎妖异。

莫名其妙的,陆骁心头颤了两颤。

他捂住脸——为何阿瓷连杀人,都这般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比一个用被雨水冲刷后的小石块组成的心~谢谢看文

---

第60章

谢琢一直到天亮都再未睡着。

葛武将几样简单的朝食端进来, 一一摆放在桌上,见谢琢盯着炉上燃着的炭火出神,开口提醒:“公子, 该吃朝食了,宋大夫守着药炉子, 说正熬的药易伤脾胃, 一定要吃过朝食后才能服药。”

谢琢揉了揉眉心, 勉强提起点精神,应了声“好”。起身后,稳了稳微晃的视线,才到桌边坐下。

葛武说起昨夜的情况:“昨夜陆小侯爷将您带走后,我们留下处理了北狄刺客的尸体,因为雨下得大,地面的血迹很快就被冲干净了,我又给马车套了新的缰绳, 现在就停在千秋馆的马厩里。

另外,因着这次给凌北筹粮, 北狄那帮杀手越来越疯,我往清源去了信, 让昌叔多派两个人过来保护公子。”

“好,我知道了。”谢琢没胃口,用瓷勺在碗中搅了几下, 好一会儿才咽下半勺粥。

葛武想起昨夜的情景,犹豫后还是问:“公子, 陆小侯爷是不是知道公子的身份了?当时雨下得大,我隐约听他喊了公子的小名,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谢琢手中的瓷勺停住, 垂着眼睑,令人看不清情绪:“嗯,四五个月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他以为我是女子。”

葛武呆了呆。

“那现在——”他本就口拙,心里一着急,更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才好。

谢琢想起此前陆骁的言语:“他已经知道我是男子了,但并未太过介意。”

葛武不解,又问:“既然如此,那公子是在担心什么?”

谢琢想,是啊,他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不过是他曾经以为,他能将“阿瓷”这个身份藏得很好,一直一直地藏起来。

他厌恶着幼时无能为力的阿瓷,只能眼看着父亲惨死,看着母亲被乱箭射杀,看着寒枝一次又一次地遭受折磨。他们都极力保护他,可他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外,什么都做不了。

但他不能否认,他又是无比羡慕的。羡慕阿瓷有疼爱他的父母,有陪他玩闹的哥哥,除了药太苦、生病太痛外,无一不美好,无一不干净。

可也是因为这样,他再清楚不过,他现在能为已经死去的人报仇了,但他也再做不回“阿瓷”了。

宋大夫将药碗端来,等谢琢喝下后,问:“可要块儿糖来压压苦味?”

谢琢摇头:“不用,”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张召出现在门口,朝谢琢抱了抱拳。

谢琢手指一松,瓷勺柄搭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张召来得急,斗笠和蓑衣上的雨水珠串般不断往下滴,很快就在地上洇开了一小块水迹:“谢侍读,我奉我家侯爷的命来传话。”

压下心里骤然浮起的慌乱,谢琢语气镇定地问道,“你家侯爷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张召回答道:“我家侯爷原本天刚亮就牵了照夜明,准备来千秋馆探望谢侍读,不过刚骑上马,宫里就来了消息,说是前两日雨下得太大,竟然将雍丘的行宫冲塌了,那行宫我家侯爷担着督造的名头,不得不跟着进宫面圣。”

葛武惊讶:“行宫都能被雨下塌了?雨都能下塌,那能住人吗?”

张召也觉得很难以置信:“确实塌了,此前负责行宫材料估造的,是徐伯明的人,本身才学就堪忧,估计是想从里面捞些油水,所以这最后建出来的质量就有些惨不忍睹。据说雍丘行宫那边连夜来报,陛下得知后大怒,命我家侯爷和工部侍郎还有御史台的人一起去雍丘查看。”

张召说回正题,“陛下命令太急,我家侯爷想亲自过来跟谢侍读打完招呼再出发,但周围的人都跟着,脱不开身,所以才不得不派我来传话,说谢侍读要好好吃药,他两日定能将事情处理完,回洛京了就马上来看您。”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