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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想来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恨他不争气,作践自己,作践和杨起好不容易奔出来的一个好端端的家,作践我的心血。前脚熬出了头,后脚就陷入泥沼。

人不怕穷,只要勤快,钱总能挣起来。志要是短了,泼天的气运也补不了。

我俩都不再说话。

回忆拾完,灯市也快走到了尽头,我有些意兴阑珊。

待走到能彻底将闹夜喧嚣遗在身后的暗处,我拉着林深时转身看向这一场久久未果的繁华,说,你看,这世间的离合悲欢,来去都不挑时候。

第9章

冬雪惜别江南岸,春烟缠撩二月天。

距正月我去梨园唱戏已过去一个月了。

明日又是登台的日子。

是夜,细雨敲窗,林深时从被子底下摸过来环着我,一条腿大剌剌搭在我身上,把我禁锢得像个抱着睡觉的枕头,脑袋埋在我后颈窝里,声音有些闷闷不乐,明天你还要去梨园?

我点头,明天二十四,得去的。

他把不高兴摆到了台面上,你知不知道明天什么日子?

我哪能不知道。

我若是不知道,又何必那么多年只唱二十四这天。

我翻身,回抱住他,只是双腿依然挣脱不得,二人近的鼻息可闻,抵着他额头道,过了明日,将军便三十一了。

你知道?他眼神亮下来又黯下去,小声嘟囔,知道你还去唱戏。

你林深时的生辰,用不着费力打听吧?多少人摩拳擦掌排着队等着招呼你呢。我若是不唱,怕也不能同你过个安生晚上的。我有些无奈,想着屋子暗,我又背光,他当是看不到我笑的,将手伸出被子放到他侧脸,小心安抚似的摩挲他的眉骨,明日普演我给调到六点了,你下午四点来,我唱戏给你听,当贺礼。

他垂着的眼皮又抬起来,握住我手背,就唱给我一个人听?

我点头,他又把脑袋埋到我肩窝,声音像蒙了几层糖被,模模糊糊地欢欣道,那还差不多。

清晨有雾,昨夜滞留的雨水此刻都散在空气里了。

我站在花园,想着天霁以后梅花鹿也应想出去瞧瞧朗朗晴空的,正午出门时便一并带上,让它也回梨园同一院草木叙叙旧。

今日我来的早,又从后门进的院子,传玉赶来见我的时候我已换好戏服在上妆了。

他过来取了冠想替我戴上,我摆手拒绝,今日只贴片就够了。

他不多问,放了冠过来帮我梳发。

怎么今天这么早?我本以为你不来了的。

不来?我早跟杨起打了招呼,怎么,他没跟你说?

我擦着油彩,从镜子里瞥见他将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回眼盯着镜子继续涂抹,懒懒开口将他谎话戳穿。

他干笑两声,这不是以往都是司令大张旗鼓送的吗,今儿一声不吭就来了,我还有点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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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习惯我来了,还是不习惯他没来?我放下画笔,把靠近梳妆镜的前半身退回坐直,抬眼凝视镜子里的他。没等他开口,又问,传玉,你今年,多少岁了?

二十一。他一愣,垂手补充道,三爷捡我回来,已经九年了。

九年了。我点头重复,当年遇到你的时候,你正同狗抢食。

他脸色刷的变白。

———若要一个人的命,毁了肉身便是。可若要他彻底死去,得诛心。

传玉一向自尊得很,我知道。

我既打定了主意要折辱他,便要指着他这副照猫画虎的姣好容颜下最血淋淋的一道疤,连皮带肉地撕。

自小锦衣玉食万人拥蹙的大少爷,家族突生变故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拼死捡回一条命,应一句墙倒众人推,数月之内尝遍人情冷暖最终沦落街头,乞讨为生。

这样的故事自古以来都是屡见不鲜的。

桌上有只被过多玉珠点缀得有些夸张的凤钗,林深时前几日买的,说是好看,非要我上台时今日戴上。

若是旁人送的,丑成这样,早被我扔进箱底生灰了。

但要我戴上唱戏,是绝不可能的。放在桌上让它见人,是给林深时面子。

我拿起凤钗在手里把玩,缓缓开口回忆道,我本来不打算带你回来的,街上乞丐那么多,我要是见一个捡一个,梨园还开什么戏园子,改收容所得了。

外头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他把头垂得极低,我福大,得三爷另眼相待。

你该谢谢你娘,给了你这张脸。我笑了一下,话里刻薄劲又上来,杨起说你有三分像我,我瞧着是有那么点,想着反正梨园不缺一口饭,便把你带回来了。没料到你贱命能改,贱性不移。小时候狗嘴抢饭,长大了还要虎口夺食。

雨越来越大,像缝纫机的针头一样戳在外面小池塘的水面上,声音却悦耳得犹如碎珠落玉盘。

他砰的一声在我身后跪下。

我手里停下动作,只手指轻轻抚着凤钗上的白玉珍珠,听着他沉重的呼吸,惹我心烦,嘴上却还是耐着性子磨刀一样地说话,我以前从不与人争抢什么,只因我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本该属于我的。外头听客送的礼,你们只要多看两眼,我便挥手送了,从没吝惜过。可林深时不一样,他是我的人。

我抬眼盯着他镜子里对着桌角的头顶,开口是不同于以往的威压和狠绝,谁要是敢觊觎,是要被我拔牙挖眼睛的。

一场急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我放下凤钗,左右细细检查了一遍今日的妆容,起身经过他身旁,他脊背伏得更低,肩膀微微发抖。

一股讨喜的泥尘味混着二月的草香在我跨出门槛时扑面而来,我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顺便给他下了判词。

聋者之歌,画虎类犬,登不得台面的东西。

终究是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过分伤人,我没去看他的反应,转身朝堂屋走去。

林深时不知道到了多久,撑着头在听席正中央假寐。旁边两个小厮战战兢兢候着,杨起拿着曲薄朝我吹了声哨,说,虽然这曲儿我估摸着这辈子只现世一回,但还是报个名字我记下来呗。否则以后拿出去吹牛都没个名头。

我垂眼在心里默了一下,开口道,就叫十九春吧。记好了就上台,给我好好奏。

杨起“得嘞”一声,挥墨写好了曲名,转身去拿胡琴。

我登台,一声铜锣惊鸣,将林深时眼皮砸开。

他伸手结过小厮递的茶,正欲低头去饮,台下熄了灯。

再一瞬,我周身聚了这一堂所有的光亮,暖暖打在我脸上。

光中有飞絮。

他从容喝了口茶,并未放下,我势起,悠扬开嗓,唱起了这一世只为他一人作的戏。

一厅静肃,满室空寂中只听得到幕后与胡琴为伴奏的曲,台上寥落戏子在诉的情。

遥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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