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


妄何时轮得到旁人来下定义?

他嘴唇连着下巴颤了颤,一抹眼泪,扭头跑出去了。

天色暗下来,寒风裹着碎雪见缝插针地钻进破窗。孩子们三三两两散开,十二见我站得久了,摸了摸鼻子走过来扯我袖口,三爷,传玉哥怎么又没来?

梨园太忙,他抽不出空。我想着今日传玉犹豫告诉我旧庙脏,不想来弄污新衣服的样子,决定替他换个由头搪塞十二。

拍了拍十二的头,我俯身收拾食盒道,今儿个过年,这几日趁着钱多,办身新衣裳罢。

第4章

司机接我回去的时候,我透过车窗瞧见楼内通亮。

脚一沾地,凤姨便迎上来:“司令等你快一个小时啦。”

我将食盒递给凤姨,快步朝里走着,解了披风扣子,侧头问道,怎的回来这么早,可有什么急事?

凤姨只摇头,左右看了一下,凑到我耳边极快说了句,听说被林老爷抽了两棍子。

我心下一沉,自认清了个大概。

林深时落脚第三天就买了禾川第一名伶,这事闹得满城沸沸扬扬,诺大一个林府又怎会听不到一点风声。林家祖上满门诗儒文人,到他这一代,大哥从商,二姐从医,他虽成了个将军,却不是那种半路出家目不识丁的兵痞子。即便我一个十几年前初来禾川的人也早已耳闻,林府三姐弟,自幼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应的是那句少年强则国强,从读书到处世,皆是轮着在同龄人中取头筹长大来的。林深时是儒将,上能扛枪打仗,下能题词论礼的第一名将。这样一个世家,怎会容得后辈包伶养妓这样有辱门楣的事发生。

我脚步慢下来,还未踏入门槛便听见他在房内踱步的声音,像是有感应一般,他突然停下,转头便望见了我。

我抬眼与他对视,双眸波澜无惊。

他却是真急了,也不问我去了哪里干了什么,直直大步走过来,劈手夺过凤姨手里的狐氅,挥过我头顶又给我披上,待扣子扣好,他两手握着我的肩,目光炯炯,掷地有声,可愿同我见高堂?

我不知此次一去会发生些什么,他抓我抓得紧,指头硌得我两肩生疼,我皱了下眉,绵懒反问,氅都给我披上了,我敢说个不字?

他眸光一闪,二话不说,伸手抓住我右手腕子朝门外迈去。

林深时走的急,我身上挂了狐氅累赘,在后面被牵着跟得气短,喘着叫他慢点,他闻言回头,我逮着机会给自己缓气,还没缓过来,眼前天地便错了位———他竟单手将我扛了起来。

我挂在他肩上晃晃癫癫,只心里迷惑,这带着小情儿去和老子干架也这么着急的?是怕去晚了林老爷火气消了干不起来?

林家老宅古朴沉华,两只守门石雕饕餮龇牙怒目,九尺大门后面是玉石屏风,一双半人高的绿植挺立两侧,房檐下的大红灯笼是古宅夜半不瞑的双眼,照着林家世代英灵寻亮归家的路。

我站在石阶前,仰视挂着牌匾的深门大院,竟临时生出了一丝胆怯。

林深时走在我前面,已踏了两步台阶,发现我止了步子,转头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院门,大概是瞧出了我心中的不安,朝我缓缓伸出左手,半开玩笑道:“先生可愿入宅门,赏脸作我林家人?”

我被逗笑,忽然觉得门口两只饕餮也不那么可怕,灯笼似乎又亮了一些,抬手覆上他掌心,随他一同步入深深宅院。

门口堆雪的小丫头只朝我二人瞟了一眼,脚底生风朝里跑去,口中喊着“三舅舅回来啦”,余音被风雪带向各个厢房,不多时,廊子上便三五成群站了丫鬟小厮,伸头侧脑,攀栏扒柱地朝我二人窥望,仿佛在看什么不得了的稀奇玩意儿。饶是在梨园见惯了高朋满座的场面,我也有些受不了这些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们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在窃窃私语中悄悄埋了头只看路。

林深时佯怒把人骂散,可我分明听见他语气是极其轻快的,说不定抬头眼睛还能抓到他嘴角的余笑。这般场景氛围,与我想象之中要面临的有些大相庭径了。

入了主厅,高堂太师椅上坐了一人,同所有耄耋之岁的老人一般“暮年缩”,仗着身量应比林深时矮了一截,有些富态,左手撑着同侧大腿,拇指扣了个汉白玉扳指,右手掌着金楠木拐杖,即便华发丛生,背也打得笔直,金框琉璃镜下的双眼澄澈清明,虽煞有介事地正襟危坐,眼睛却不住地往客桌上下了一半的象棋盘上瞟。

客桌旁坐着林深时的大哥林启志,我是见过的。

禾川唱戏十五载,我在把梨园唱出头,把自己唱出名气之后便月休二十九日,只唱二十四那一天。不知何时起,我台下听众越来越多,可真带了赏戏心思来听的人是愈发的少。好似我唱的不再是戏,是禾川高官名商的面子了。能在每月二十四那日订得梨园一座,听到莫三爷的戏在禾川变成了某种可拿出去在饭桌上高谈阔论的资本,偶尔一些褒戏的话传到我耳朵里,我都总要默谢那些替我加了诸多感天动地的离合悲欢进戏本里去的人,若不是他们,我都不知道自己一副嗓子能道出七十二种婉转情绪。

林启志便是我的常客———说是常客,不过一年到头也就来听两三次罢了———都是旁人买好了座请他来的。

我与他对视一瞬,相互颔首算打过了招呼,又正身对林老爷子行了个鞠礼,梨园莫妄,见过林老爷。

老头子点了点头,示意我上座,指头摩挲着拐杖,说到,孽子失礼,除夕的日子竟留先生一人在家中,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顿,这才开窍,请了先生来。

林深时在一旁抿嘴偷笑。

三十岁的男人,回到父兄面前才拾起了十七八岁离家的少年郎遗落在故乡的稚气。

林老横了一眼过去,拐杖撞得地面咚咚响,还笑!莫先生跟着你,连套好衣裳都得不到穿!瞧你怎么照顾人的!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面上的长袍,白日去趟旧庙,上面的灰混着沾了泥的雪没来得及掸下,衣摆凝了大大小小的黑浆污点,外披的氅子倒是干干净净。

林深时又被杵了两棍子,在一众丫鬟的偷笑中悻悻带着我去换了衣服。

我换好出来,凭栏望着院内风景,突然觉得冬雪温和,寒霜柔软。

年夜饭吃得热闹,孩子丫头们在院子里放着烟花围着池子跑,打雪仗,喂鱼,有一两个调皮捣蛋的附在林家几个孙少爷和孙小姐耳边絮叨了几句什么,还在牙牙学语的豆丁便跑进来围住我,学着被教唆的“向三夫公讨压岁钱”的话朝我伸手,偏我今日只带够了分给十二那一堆孩子的钱,现下已是身无分文,正手足无措之际,林深时从身上掏出了不知何时备好的红包发了下去,“讨了三夫公的压岁钱,便要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