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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自己浑噩杂乱的梦境还没结束。

“小、小了?”

沾满血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匕首自掌中滑落,他跌跌撞撞地跪在未了身侧,语无伦次地唤着:“小了,你、你醒醒啊,怎么会这样呢……我明明……”想要将人扶起来,可伸出的手又蓦然停在半途,似乎太过慌乱无措,竟扯着自己的罗袍长袖堵在未了血流不止的胸口上,“不会的,不该是这样,这、这一定不是真的……”

明明,是在做梦啊……

可是这梦为何没有随着他的苏醒而散去呢?

晏珩的记忆依然停留在与七不悔水榭长廊相叙之时,他记得她的吐露心声,和盈盈落泪时的破碎,也记得自己越积越深的痛苦……在那之后,他便陷入了浓重的雾障之中,意识像是被浸满了露水的蛛网粘连着,险些结了晶。

眼前的一切都似杯弓蛇影,梦中蜃景,然而他心底的妒恨愤懑却越垒越高,那感受如此真实……

所以当看到未了与七不悔相依偎着,而五子围又在嘲笑讽刺他的场景时,他知道那有多荒谬,却依然难以遏制住高涨的怒火。于是他不受控制地扑上去,想让他住嘴,想让他痛苦,想…伤害他……

是的,自己那时的确是起了杀心,可,这一切不都应该是存在于他梦境中的幻象吗?

明明是梦才对,他只是在梦里泄愤而已,为何会真的伤到未了呢?

不对,这根本就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会的,小了,你在骗我对不对?这不是真的……”

晏珩脸色惨白,嘴唇抖得发麻,似乎忘记了如何呼吸,胸口一跳一跳地抽动着。乌圆的鹿瞳盛满了惊慌,泪水无意识地流淌,滴落在血泊中,混作一团。

他不停抚拍着未了,想要唤醒对方,但又不敢用力推搡,哽咽阻在喉咙里,唯有痛苦地啜噎。

一直冷眼旁观的七不悔,并没有阻止的打算,她只是在疑惑为何灵魄珠碎片还没有出现。

事实上,她并不知晓唯有玄狐在场时,才会触发无染的元神苏醒,继而吐出碎片。

却见晏珩的身子蓦地一震,挣扎了瞬间,而后突然抱住自己的头,发出一声声凄厉的痛呼。

七不悔不由一惊,她明明已经除了迷心术,他没道理再受折磨。

“晏珩?”她试探着叫了对方的名字,谨慎上前。

此时的晏珩,整个头像是被一团炎火轰然炸开,灵台坍塌成墟,识海深处,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翻腾出滔天骇浪,随着浪潮涌上水面的,是数不清的画面,既陌生,又似曾相识……

被封禁的记忆如千军万马,毫无顾忌地突破了屏障,瞬间席卷了识海,他无法抵挡,只能被动承受着这份窒息。

他跪在未了残余温热的血泊中,俯面而望的倒影,竟是千百个支离破碎的自己,他的宿世轮回,他的缘起缘灭……

……

天光说暗就暗了,方才还明晃晃的日头,转眼就被乌云吞了去。那云层厚得像是压了千斤重的棉被,叫人

喘不过气来。空气里黏糊糊的,像是沤满了发霉的墨汁,一股子腐朽味。

突然,一道道刺目的电闪劈开了天幕,雷声轰鸣震耳,愤怒咆哮。

紧接着,晏珩头顶的虚空处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黑漆漆的,浑像通往无尽深渊的入口,透着盖头压顶的阴森气。

那漩涡转啊转的,吐出一道道略显浓稠的黑雾。那雾气好似长了手脚般,四下里爬,爬到哪儿,哪儿就冷得像阴暗潮湿的冰窟。

雾里头,隐隐传来恶鬼的嘶吼,仿佛来自炼狱的召唤,闻之骇然。

慢慢地,漩涡里浮出些黑影来,一团又一团泡发了的腐墨泥泞,所过之处,一片狼藉,云层就像被撕烂的棉絮。

随着墨渍渐渐凝化成形,竟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它们张牙舞爪,身子扭曲成诡异的形态,猩红的双眼流露着贪婪与渴望,直直地朝晏珩扑去。

不,应该说,朝「长晔」袭去。

肉体凡胎如何能承接得住恁般汹涌浑厚的记忆!

正如崔行之所言,灵魂入轮回转世,抹除记忆不是真的抹除,而是在识海中,为过往累世的记忆添加一重又一重的封印,一为保护灵魂安稳,也为肉身减轻负担。一旦这屏障被打破,轻则心生魔障——如未了,重则肉身尽毁——如晏珩。

且长晔本就为赎罪下凡,当肉身的晏珩心生恶念、造下恶果的那一刻,他的渡劫便失败了,而面临的天惩,即是堕入恶鬼炼狱。

肉身被阴浊鬼雾触及的瞬间,即被腐蚀殆尽,而长晔的元神,也随之显现。

依旧是,肤清毓秀,眉眼柔和,清透玉润的鹿瞳,然眼下,却并非受惊之色,而是无尽的绝望……

……

与此同时,九重天,业境渊,第六层——

清瘦的神体裹着一袭青衣薄衫,被锁神链缚在摇摇欲坠的浮石刑台上。

他脚下是无尽的火海岩浆,赤红色的焰火化身为巨龙,自炎海中跃出,张牙舞爪地扑向他。

虽无元神,却有痛感。

一阵炙热的浪潮扑面罩下,他整个身子瞬间紧绷,仿佛被万千发火箭同时射穿,而那焰火毫无保留地没入血肉,化作无数利刃,切割着神体。

神力被侵蚀,灵力在流逝,每一次火焰的冲击都让他剧痛难忍,却无法躲避。

最终,这抹清影在蚀心之炎的焚烧下一点点化为灰烬,再一点点沉入沸腾的火海,唯余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第227章 歹毒

十三安置好绪智后,还未动身,便蓦然一顿。

身侧的五子围也一阵恍神,那感觉就像是身体的某处突然间空了一块,他下意识稳住身形,转头看向十三,却见对方也正向自己投来目光。

交换了彼此眼中的惊慌,只一瞬,兄妹俩便倏地闪身而去,唯余一地残影。

……

十三从前问过五子围,长晔不过是个看管琼圃的灵官小神,就算失职犯错,又何至于严重到被关进业境渊第六层?彼时她的确问到了关窍上。

而眼下正在被恶鬼炼狱吞噬着的长晔,也想朝天质问,他犯的错,当真罪大恶极到这般地步?

只是这质问,终究无甚意义,毕竟他当初就是因为不甘不服,怨气滔天,才被丢入业境渊,甚至从第二层跌落至第六层……他的神体经年受着业火蚀心之刑,还敢指望存有什么骨气?唯有麻木地委曲求全。

他自问是个心怀悲悯、存有仁善的仙者,但不可否认,在凡间的生生世世,他的纯善多少是被逼出来的。

头顶悬剑,不得不忍,胆小是最好用的保命符。

然而再好用,似乎也难逃个「命」字。

有些因缘,一旦结下,便注定是个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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