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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身之罪?”

萧云州不由抬头,瞧见这孩子竟露出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倒叫他有些讶然,也有些惭愧。这一问,让他意识到对方已然知晓他同三皇子之间玩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把戏。

“果然,尘儿一向颖悟。”

定孤尘墨瞳微闪,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恍然明了,“竟真是……”

实际上,他并非一开始便知晓三皇子和萧云州之间的事。只不过对于几位皇子争储夺嫡的形势还是略微看得清的,既然叔父是三皇子的妹婿,又听闻萧丞相与三皇子多有往来,他以为,三皇子必然是想借着叔父的名义拉拢他手握兵权的父亲。

不同于迟钝的萧子舒,定孤尘只从竹马口中听几次三皇子同萧云州见面的场景,便寻着蛛丝马迹猜到了些因果,只不过他从前并不认为萧云州会完全成为三皇子的耳目,他以为,他至多不过是偶尔会在父亲面前替三皇子游说罢了,竟不知……

所以才会是如今的局面。

……

萧云州叹息,再抬眼时,目光宁静幽深,“对不住了,多年来,我利用职务之便传递军机,终究铸成大错……也是我愚妄无知,背信弃义,这条命,合该赔与你父亲……”

“你的确在传递军情机密,只不过你所通信之人并非什么西凉呼炽,而是三皇子,他不过是将你往日的信件伪造成通敌密报,栽赃于你,真正通敌的是他!”定孤尘只觉怒意翻搅着五脏,撕扯着肋骨,“叔父执意认罪,是为他所迫对吗?”

“事已至此,我并非无辜……”

“难道便让该血债血偿的人春风得意?世间安有公道在!”

那身着蟒袍的皇子,行于朝堂之上,逐于权位之中,笑谈间,人命如草芥,血泪成虚妄。而那些含冤未雪的孤魂,只能在九泉之下,空望着这颠倒黑白的尘世,哀号无声,忧愤难平。

他父亲一生戎马,在浴血尸山的炼狱挥刀降敌,为国为民,纵死无悔,可他所护之人却是索命之鬼,何其悲哀!

明明是盛夏,定孤尘忽然觉得寒凉透骨,然而除了恨意,他更觉无望。他救不了父亲,也救不了萧云州,更不知如何才能手刃仇人,难不成要去刺杀?

萧云州双手垂着,无奈,亦无措。

他抬头望向被栅栏围困的小窗,月不明,星也稀,当真是个糟糕的天象。

过了许久,他缓缓收回视线,开口问道:“尘儿,可还记得‘豹隐南山,守道远恶’?”

定孤尘蓦然一怔,惨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他不确定对方提问的用意,但依然习惯性地思索、回答。

“叔父可是说,君子观遁,知远小人之道?”

萧云州点头,神色郑重,“没错。遁,却非胆小身退,而是明白英雄处于末路,须识得大势,如今敌强我弱,退,方能自保,留得青山在,何愁无柴燃?”

天下有山,天为君子,山如小人,小人渐长,君子退避,是以为遁。

定孤尘听得懂他话中之意。

“便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背负骂名去送死?”这不是忍,这是让他打断骨头在贼人面前下跪。

少年一拳捶在桌案上,那本就不大结实的破木方桌,晃荡了两下,随即坍塌散落,没了支撑助力,他身体的重量霎时汇至于下半身,伤残的右腿传来阵阵撕裂钝痛,激得他冷汗直流。

“尘儿!”萧云州一阵心疼,他下意识上前去扶,却被限制手脚行动的镣铐止住了步伐,他看了看身上的桎梏,又望向孤尘脚下残碎的桌案,心头涩然,不由惨淡一笑,“你瞧,势弱如你我,想要翻身,必得有所舍,有所依才行。”

定孤尘抬起头,墨瞳上水雾朦胧,眼眶赤红一片。

叔侄俩四目相对,几步之遥,却如隔山海。

萧云州道:“等,等天变,等己壮。在这之前,潜龙勿用……孤尘,你需得韬光养晦,隐忍待机。”

定孤尘盯着那双恢复了淡定从容的棕瞳,凝望许久,方才恭谨垂首,缓缓应下:“我知道了…”

萧云州笑了,满目欣慰。

“不过眼下,有件要事需你小心斟酌,”他随即拂袖正襟,慎重嘱咐,“这关系到你能否接下你父亲的衣钵,守住雁云城……”

冷月当空,穿过窄窗的缝隙勉强洒下些青灰浅光,雾蒙蒙,浑浊浊,眼下这一切,似是婆娑一场。

第165章 是非黑白自有天断

日悬中空,晖曜似泄愤一般铺洒,属于北地盛夏独有的炽热干燥此时却像灌注了淤泥,变得沉重而黏稠,压得人喘不上气。

城楼前,萧云州被缚于刑柱之上,身着的白衣已被尘土染黄,发丝凌乱,仪容狼狈,却依旧难掩其文雅之气,霁月之姿。

刑场上,人群熙熙攘攘,他们的神色各异,表情复杂,愤怒、震惊、痛苦交织在一起,既嘈杂,又凝重。

“呸——狗贼!”

“就是他,害死定将军,背信弃义,不得好死!”

“当将他锉骨扬灰,给死去的兄弟们陪葬——”

“卖国贼!你还我儿的命!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呐——”

“那不是军师吗?他怎会成了叛党?”

“哎!造孽啊!”

……

萧云州始终面容平静,神色淡淡,俯瞰广场上这些恨不能啖他肉饮他血的人,不见悲愤,不见冤屈,将一切坦然接受。

三皇子身着金丝绣边的华服,立于高处。

几步之外,定孤尘被安排在他身侧,顾其行动不便,赐座方椅。

从这个角度,定孤尘只能勉强看见三皇子的侧颜,往日习惯性弯出弧度的朗目,此刻倒是睁得炯如隼,俯览着城下之景,微芒自眼尾流泻出,竟非是计谋得逞的称心,亦非痛失良臣的怊怅,而是叫人瞧不出蕴意的晦暗。

定孤尘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眸底一沉,闪过微寒。

城楼下,目之所及,皆是叱骂唾弃,挥戈逐北十数年,只因奸佞的几句诬陷,便落得这般下场,当真可笑至极。

而他出现在此,忍着滔天恨意观这一场荒唐的行刑,不过是应叔父萧云州的要求。

叔父之意,唯有如此,才能让多疑的三皇子少些忌惮,认为孤弱少年是真的相信斩首之人即为逆贼,且愿意与其站在一头。

藏锋守拙,磨厉以须——

忍,他要忍。

他如今庆幸萧子舒仍被关押。

……

与其说是关押,倒不如说是被三皇子软禁了起来。

定孤尘去探视时,见着了营帐内外的看守森严。

为防止少年冲动之下——毕竟萧子舒身手十分了得——做出什么冒失之举,三皇子便让常公寻个法子将人锁了起来。常公的门道路数古怪得很,饶是定孤尘随萧云州见识过无数兵籍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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