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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下整片农田和山庄的地契,还将周围几十户乡民养作佃农和屯兵。

这些乡民虽说没怎么见过庄主,但只要一提起他,个个都夸个不停。

这些田地收租并不比其他地方少,新式农机更是昂贵。但乡民们真的将自己一年所得的粮食交上去时,主人家往往只收一半。

就算全收下,也会偷偷在背篓中放几张银票。

这样既减轻他们的负担,又不会惹人眼红。

怎么会有这么口是心非的人呢?

明明心怀大义,偏偏要自污为视财如命的小人;明明那么喜欢他,偏偏一开口就要赶他走。

元昉心中一片柔软,情意满满地凝视着身边的人,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思念。

他放下布巾,却没急着穿上衣服,大喇喇袒着上身,小麦色皮肤上疤痕道道,为这具血肉之躯增添了几分勇猛壮烈的气息。

他在钟情身边大马金刀坐下。

“无名兄不肯跟我走,那我也赖在这儿不走了。”

钟情倍感头痛。

“我倾慕山中生活,无心下山。元兄既然已入主晓城,还是快快回去为好。如今世道混乱,只怕久则生变。”

“无名兄不必担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山中连日雨水,潮湿不已。门外不是还有人在等着吗?元兄还是回去吧,莫叫他们担心。”

元昉一拍脑门:“差点把他俩忘了。”

他翻窗出去,几步就爬上墙头,对着外面两人喊道,“你们先回去。无名兄不肯出山,我怕是得住上几日,才能劝动得了他。”

他刚要下去,想起什么,赶紧补道,“哦对了。我先前为无名兄准备的房间,一定要日日打扫,不可怠慢!”

话音未落,人已经从墙上消失不见。

墙外两位能言善辩的谋士硬是一句话也没插上,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公出现又消失。

梁谌气急:“这庄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这般挂念?被人追杀,我等焦急不已四处寻觅,他倒好,在这儿一躲就是大半个月;如今攻下晓城,百废待兴,他竟然又钻这深山老林里来!莫不是什么狐狸精勾了他心魄去不成!”

一旁年长者老神在在:“或许这里当真住着一位世外高人呢?”

“什么世外高人,会偏安一隅三番四请不出?我看就是一介沽名钓誉之人罢了!”

宫老先生微微一笑:“主公当是有分寸的,小友还是先与我一同回去吧。”

元昉翻回来,蹲在窗上像只大猫。

他咧嘴笑道:“好了,我已经把他俩打发走了。”

钟情停笔,静静抬眸:“你到底想要如何?”

“想你跟我一起走。”

钟情直视着他,突然笑了一下。

只是嘴角扬起很浅的一丝弧度,那一瞬间却有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看得元昉直接痴了。

“随你。”

钟情淡淡说道,心中已经开始考虑搬家的事情。

接下来几日,钟情每日正常作息,就跟看不见身边这个大高个似的,对他的话也置若罔闻。

这些天他只理过元昉一次,仍旧是不说话,只不过画下农机图纸随手丢过去罢了。

他心中不算太着急——元昉现在是一城之主,能有多少时间耗在这里?就算他忍得了,部下将领也忍不了,再过几日就会上山来,抬也要把他抬走。

这几日元昉也渐渐安静下来,要不就是琢磨农机图纸,要不就是盯着钟情发呆。

钟情在画一幅小园秋景图。

画已经到收尾阶段,笔墨走势随心所欲不拘一格,既有铺毫写意,也有工笔细描,还浓浓地上了色,画得浓墨重彩花团锦簇。

这小园的确是花团锦簇的。

元昉第一次见时还觉得奇怪,以为像钟情这般性子冷淡的隐士,园中种的也该是风雅的梅兰竹菊四君子。

但这里一位君子也没有,有的都是山茶、海棠、牡丹、杜鹃这样花开烂漫、娇艳无比的花种。

不过那时他心中只有他的无名兄,并未注意到这些小事。现在想想,无名兄似乎本就和那些只会空谈的隐士不一样。

他不仅懂得如何改造农机,还懂得天象农时。

每逢天要下雨时,他便先一步摇着轮椅出门,给那些名贵娇弱的花儿撑上小帐篷,不叫雨水打伤花瓣。若是雨来得急又没有征兆,他还会差人去通知山脚下的佃户收拾晒场。

他果真是位隐士吗?

还是如那两位谋士所说,之所以隐居山中,是为求明主三顾茅庐呢?

元昉看着那画中花朵,突然问:“书中说君子不可居无竹,无名兄是世间罕见的君子,怎么园中一根竹子也不栽种呢?”

听见“竹子”二字,钟情心口没来由地一滞,开口更淡漠几分。

“与你何干?”

“隐士不都爱以竹自比吗?可无名兄不仅园中不种竹子,房中也无一物由竹子所制。”

元昉一指桌上用来点灯的火折子,“此物常用竹筒所制,也被换成了黑木。”

不等钟情回答,他又自问自答:“不过想想也对,无名兄本就是君子如竹,其他竹子哪能比得上你呢?”

他语气潇洒自然,但听在钟情耳里简直就像是在阴阳怪气——竹子难道就是什么赞美人的好话吗?

他丢了笔,回头直视元昉,眉头微蹙,眉梢难得浮出一丝红润血色,一张脸冷若冰霜,却又艳若桃李。

“元兄该走了。”

“嗯?我惹你生气了?”

元昉新奇道,“为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钟情垂眸,暗自反省怎能在工作时间带上私人情绪,再次开口时已恢复冷静。

“我不愿随君出山,只因无心仕途,只想终老山林。”

“无名兄莫不是在蒙我?就算你帮乡民改造农机是为了收取租金,那这满墙的兵书又作何解?”

钟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瞥。

“爱好而已。”

“我看过无名兄在书页上留下的批注,字字珠玑,见解独到。无名兄如此大才,若只是终老山林,天下百姓又该怎么办呢?”

“天下有才能者如过江之鲫,元兄怎能指望我一人?”

钟情不愿元昉深究下去,干脆搬出能立刻堵住他嘴的老借口。

“今天下战乱纷繁,军队今日安寨,明日或许便会拔营。我罹患腿疾,不良于行,不论拜入谁账中,不都是拖累吗?”

一说到腿疾,元昉果然不再开口。

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突然起身坐到门边去,徒留一个赤|裸的背影给钟情,像是在闹脾气一样。

钟情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惭愧,怀疑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但随即就把这样可怕的念头压下,自顾自作画去了。

元昉在看屋檐上悬挂的雨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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