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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回京交述职报告了。
“好了小白,别哭了。”
费尽全身力气,终于将痛哭流涕的小白哄好,闻折柳口干舌燥,端起桌案上的冷茶,一下灌入口中,喉咙燥热得以缓解,腹部又被冰得隐隐作痛。
“扶我,回榻上歇会儿。”他低喘。
“好。”注意到他惨白脸颊,小白动作仔细,宛若护送块仅磕碰下便会碎一地的玉。
可即便如此,短短几步路,闻折柳唇都白了,整个人好似秋风中摇摇欲坠的叶,散发着即将燃尽的生机。
头一阵阵发晕,他一挨着木枕,眼皮都睁不开了。
“你,出去。”
清楚自己即将失去意识,闻折柳不愿在小白面前失态,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闷着嗓音把他赶了出去。
“公子,您忤逆陛下,这是何苦?”
小白转身出去,但最后留下的这句话还在闻折柳耳畔打转。
他缓慢将手挪上小腹,嘴角勾起抹浅笑。
为保全孩子,值。
第34章
夜半,闻折柳身子一坠,一霎惊醒。
梦中何霁月那决绝的背影,宛若尖针,一下扎进他的心。
其实何霁月离开那日,他根本看不见东西,压根不知她离开之时的风姿。
可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就着至今难忘的踢踏马蹄声,翻来覆去地想,那一日她领兵离开,究竟是怎样一番狠心模样。
但无论怎么想,他总恨不上她。
她不过是弃了他,选了自己的阿爹和小弟,成全孝道,何错之有?
至于他,原本就是多余的那一个。
眼睛瞎了,又难哄,何霁月带兵打仗装备精简,府里也从来不留无用之物,她不要他,也正常。
“唔!”
冷汗自后背与额间渗出,浸透全身,心脏在胸腔砰砰乱跳,宛若时刻要从夺喉而出,闻折柳没忍住痛呼出声,他蹙眉缓了下,睁开眼想看此刻几时,却只见着漫无边际的黑。
熟悉的恐惧再度袭来,他下意识攥紧被单,呼吸变得急促。
他又无法视物,又成废人了?
心口猛地一揪,腹部跟着落井下石。
闷痛宛若红墨水滴入清水池,缓慢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又如莲藕切片后剪不断,理还乱的丝,断了一根,还有一大片。
这孩子,又在他难受之时闹他了。
好不乖。
闻折柳轻轻吸了口气,改仰卧为侧卧,细长双腿弓起,尽可能与腹部相贴,手掌挪到小腹,阖上眼。
身上忽冷忽热,他咬牙缩在锦被中,硬生生把自己捂出一身汗,才勉强好受些。
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耳畔阵阵嗡鸣,闻折柳蹙眉忍了好一会儿,终是无法缓解,他掀开眼皮想,又对上一片令人压抑的黑。
唔,好闷。
唤小白将灯点上罢,尽管点灯多半也看不到东西,但好歹有了些白影,瞧着心安。
“小白。”
闻折柳原以为自己能强装镇定,但话一脱口,他才发现自己声音在抖。
多亏小白是个心大的,没听出来。
“闻公子,何事?”小白
憨厚声音由远及近。
“把灯点上。”闻折柳嗓音有气无力。
“好,”看清闻折柳毫无血色的清瘦脸颊,小白吓一哆嗦,“您可是又难受了?吴院使走之前留了几服药,说不适时可服用,属下这就命人煎了去!”
眼前终于浮现出垂在耳边的帐幔,闻折柳不由松了口气。
原是真能瞧见,他还以为,他又瞎了。
“不必煎药。”
只是吴恙给他留的,大抵是救命药,烈性大,虽能将他的命救回来,但对他本就不好的身体有很大损伤,不到危机关头,万不可用。
耳畔仍嗡鸣,闻折柳不用多费口舌,仅随便寻了个药性无法克化的理儿:“我喝不进。”
“那,那有什么是奴才能为您做的?”小白生怕眼前这琉璃做的人儿碎了,急得嘴磕巴,“恕奴才直言,您的脸色实在不好,不为您做什么,奴才不放心。”
“……往火盆添些炭罢。”
闻折柳原本已闭眼,听小白非要做任务才心安,又掀开眼皮,将屋内扫了一圈:“冷。”
“遵命!”小白如同得了主人指令的看家大黄狗,兴奋甩着尾巴,不单往火盆添上柴,“吱呀”一下将窗关了,还轻手轻脚给闻折柳掖了下被子。
“还有什么是要奴才做的?”他仍问。
“没了,你出去。”
小白纵是再好,闻折柳也改不掉喜静的性子,无事时只愿将他遣出去,让自个儿耳畔清净片刻。
余光瞥见小白要将烛火熄灭,闻折柳薄唇轻启。
“点着,不必熄。”
屋内再徒留他一人,冷清,但自在。
暖黄油灯在侧,闻折柳心中安定,他用还算有点温度的掌根压着腹部,硬生生将翻江倒海的痛楚压下去,隐约又出了层薄汗。
他浸在还算安稳的海中,头脑昏沉,一下睡过去。
“郡主!”
何霁月从匪帮找了根粗绳,绑在单芝四肢,手牵着绳端,才往外走了几步,就遇到来接应的陈瑾。
她唠唠叨叨问了几句“您可有受伤”,得到“没”的答复后,直捶胸口。
“您大雨夜冲上山,要真出了什么事,属下可怎么与先长公主交代?所幸这回福大命大,老天保佑我们,下回形势如此,或许可以找个安稳点的法子,万不可再如此莽撞。”
何霁月左耳进右耳出,习惯性等陈瑾唠叨完,将绳头扔给她。
“这是单芝,将她关押候审。”
“就是你在残害良民?”单芝口吐白沫,眼睛上翻,一番死不悔改的模样,陈瑾看着气不打一处来,“你心可真黑!泡在墨水里,怕是都看不出区别在哪儿!”
何霁月平静等她说完,拍了拍她肩膀。
“此事牵涉甚广,不光是单芝一人的问题,我得亲自回京一趟,单芝被捕,她手下这最大的黑龙帮难以为继,其他的匪帮规模不大,也会跟着瓦解,剩下的,就靠你了。”
“您这会儿就回京?”陈瑾惊,“不先去平阳郡么?钟府君与何公子还在等您。”
何霁月桃花眼低垂。
可此事牵涉户部尚书安瑞,当时调查小青中西越奇毒一事,关泽又怀疑这将小青安插进来的安瑞,同通敌西越有关,几件事叠起来看,重要性不言而喻。
她不亲自回一趟京城,心不安。
且,闻折柳还在深宫。
平心而论,何霁月不觉得自己当时选择阿爹和小弟有什么错,但每每午夜梦回,闻折柳跪在她膝旁泣血,她……会心疼。
理智告诉她,她选对了,可情感上,她分不清孰对孰错。
这番回京,也能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