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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别的不知道,我师弟才是模样最俏、嘴最甜的那个。”
“我哪里嘴甜了?”杜若问,“从小师父们就都嫌我嘴笨。”
“哦?”柳方洲亲了亲他羞红的耳垂反问,“咱们上回坐着从沪城走的火车上,我可不记得是谁,不好意思靠着我,还靠近了我额头边上……”
“你那时候果然是装睡!”柳方洲的话才说了一半,杜若就飞快地反应了过来,啪地把柳方洲放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打落,“师哥就喜欢拿从前的事开我的玩笑!”
然后抱着胳膊往外一坐,转过了头。
“欸,好若儿。”柳方洲急忙弯腰卖乖,“其实我那时也记不清呢,还当是自己痴心妄想做着梦。”
杜若本来也没有存心与他生气,带着半分笑意撇给柳方洲一眼。
“你要是觉得亏,你讲讲我怎么补给你。”柳方洲也看穿了他的意思,笑着靠前过去,把他一点一点地往怀里扯,“你也再靠着我好好儿睡一觉罢?或者是等到了晚上——”
“好了好了!”杜若又是急忙回身捂他的嘴。
柳方洲生怕真与他再提起从前的事,两个人又难免伤感,于是玩笑一回,杜若倒真的犯起了盹,靠在柳方洲怀里打起了瞌睡。
柳方洲轻轻放平了肩膀让他靠住,仍然像从前那样,忍不住摆弄他的头发和手指,弯腰吻了吻那双安静合着也漂亮极了的眼睛。
不过从前他们彼此羞怯,生怕亲密了半分就被当作轻薄,犹豫着不敢走近一步。虽然现在再想从前种种,只会为那时朦胧的感情感慨万千,可是如果两个人都继续如此犹豫,也不会有现在的他们了。
说到底还是有缘。柳方洲这样想着,抬头看向车窗外。他们的国家西南方的天空,浩瀚无垠,铁轨沿着青山一路仿佛要跃入天际。
这样的景色,他也总是和杜若一起看到。柳方洲此生的大半风雨和绝色,都是与杜若一起见证——而杜若也是如此。就像是从前所想到的,这缘分实在是公平。
更何况,在这一路上,他与杜若的关系也渐渐与从前大不相同。柳方洲又垂下眼睛笑着想,从前的杜若过分安静害羞,而现在他们亲密无间,毫无隐瞒——坦诚相待。
战时的光景,再怎么竭力虔心地祈祷、躲避,也不能全然无恙。一路顶着战火西迁,有演出的时候还多少宽裕一些,可盘缠费尽、口粮艰难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庆昌班一路翻检着行李辎重,迫不得已的时候卖书典物——王玉青从前收藏的全部清刻版《六十种曲》贱价卖给了蓉城一家藏书阁,曾经被洪珠夸赞过的杏色女帔也留在了春城大学一位教授的收藏里。
或许这些物件在不同人手里,也能有不同的际遇、更大的好处呢,它们的新主人也都是黄肤黑发的华人。杜若每每恋恋不舍地放下箱匣的时候,总会这样安慰自己。
庆昌班能够在战火中侥幸存续,他与师哥能够握紧彼此的手,已经是无上的幸运了。就像杜若他自己所唱的那样:
“柳郎呵,俺和你死里逃生情似海。”
这也许是杜丽娘说给柳梦梅的话,也同样是杜若说给柳方洲的。
他们两个从前都羞怯又幼稚,担心身边人一时间分不清戏里戏外。谁知那样的粉墨登场,并不是戏里的情绪假戏真做,而是他们彼此足够知心投契,才演活了一堂好戏。
柳方洲额角的刀痕,随着时间愈合成了一道浅白的疤,藏在眉毛里几乎看不到,他又可以在渝城的宝圣戏园演出了。
杜若拿着眉刷为他遮盖着疤痕,还是忍不住心疼地叹气。
“油彩这么重,看不到的。”柳方洲闭着眼睛让他画眉,轻声安慰。
“嗯。”杜若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眼眶,“师哥怎样都好看。”
“杜师兄你们两个又腻着呢。”道琴走过来放下一包茶叶,“你们两个今天的戏都重,可别耽误了。”
乌珠勒道琴也越来越有管事的样子了。杜若打量了他片刻,道琴如今个头比他还高,戴着顶瓜皮帽子气派极了,左手拎着今天《抗金兵》演出所要用的令旗道具,右手提着票箱,胳肢窝里还夹着一沓谱子。
“我心里有数——还能怎么耽误了?”杜若把胭脂盒拿起来蘸了蘸。
“我寻思你们两个要说会儿悄悄话呢。”道琴把令旗靠着化妆镜子放下,顺手从杜若这里顺了一把果干,“有什么海誓山盟的,您两位还是搁台上说去吧——韩将军,梁夫人。”
杜若恰好将柳方洲的眉眼画好,正捧着他的脸仔细打量。听着道琴这一句促狭话,两人睁眼对望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看吧看吧,现在打趣你们都不带脸红的了!”道琴这么说着扮了个鬼脸,跑走了。
今日所要上演的戏,是连本大戏《梁红玉击鼓战金山》,原本是武旦的戏码,表现宋朝抗金女英雄梁红玉是如何的“青眼识英雄,红颜摧大敌”,最为精彩的就是旦角站在舞台高处,擂鼓助战,兼之起霸圆场等身段,观之使人心血沸腾。
现在演出,其中救时救国的意味不言而喻,戏目的名字也从《战金山》改做了更为响亮的《抗金兵》,也与如今的形势暗暗相符。
而戏中梁红玉所识的“英雄”,自然就是她的夫君韩世忠。这一角色照例是由武生饰演,而在庆昌班这里,也不必多说,自然也由杜若的夫君饰演了。
柳方洲帮杜若穿上靠衣,热烈的红色衬着他的眼睛明亮如火。柳方洲仔细把他头顶的翎羽整理整齐,点了点头。
“师哥,你总像是头一回见我穿靠似的。”杜若按了按脸颊边贴好的鬓角。
“当然是因为,你也怎样都好看。”柳方洲微笑着回答。
“说起来,难得见师哥你挂须。”杜若想起来这出戏后面的情节,韩世忠从小兵变作将军的时候,要挂上表现年龄的髯口,“你挂上须也好看。”
“好,好。”柳方洲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我也不太熟习呢,从来演的都是白面小生。”
自然是因为,庆昌班缺少一个顶顶重要的老生的角儿,不仅《定军山》等老生大戏演出不了,这些须生角色现在也靠柳方洲支吾。
“或许这几日演出了,也招选几个。”
闲谈之际便到了上台的时候。柳方洲这时并没有料想,这时送到后台的一封书信,正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坤生寄来的——唐流云,她在信里提到,自己寻访到了一位年龄与曾经的柳方平相近、姓柳而名字里带“竹”字的人。
【作者有话说】
【《抗金兵》】由梅兰芳先生在“九一八”之后编制,是一出不折不扣的爱国戏。对比小说现在的时间段,主角们会上演是没有问题的。“小上楼”也是其中非常有名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