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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上升为了示威,路口也轰隆隆开过来了军队的炮车。

愤怒的人群聚集在聚芳门前,踩着满地玻璃与广告彩纸的碎片,而对面则是铁青阴沉的军队与巡警。有谁高声喊了一句口号,随后掀起了越来越响的声波。

戏园伙计谄媚笑着的脸也在杜若面前恍惚扭曲起来,他抓住柳方洲的胳膊,想说我们千万仔细留神,叫上项师兄——

“项师兄呢,项师兄呢?”他惊恐万分地问,带着哭腔的声音几乎成了哭喊。

(仰天大哭长吁气,回望山河黑雾迷。)

杜若被汹涌的人群前后裹挟着,勉强抓紧了柳方洲的手。他的手也满是冷汗。

黑衣白皮带的巡警将枪口抵在了他后背上。

(百战徒劳霸业空,万千辛苦不成功。)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项正典独自唱着的尾声,还差了最后一句。

《别姬》的折子,最后尾声唱得也正是……

柳方洲扶住杜若,踉跄向前走了两步,腿脚发软。

“从来多少兴亡事,生死如同一梦中。”

(从来多少兴亡事,生死如同一梦中。)

项正典的背影陡然染上了血色。

柳方洲拿到了第二日的《早报》。

“昨日东大街聚芳戏院,发生了恶性聚集事件。有项姓伶人首先罢演,引发群氓寻衅。所幸警队极快出动,平息动乱,并逮捕拘留数十人。望市民引以为戒,遵守政令。”

就连报纸上所报道的,也都不再是人们真正要说的事。而聚芳也重新把光鲜亮丽的灯牌竖了起来——好像从来没有人怒视着敌人的枪口,踏着满地繁华的碎片要将世人喊醒一样。

不过坊市之间口耳相传的,也并不是政府所云淡风轻说的那样。

他们会说,卖国求荣的聚芳戏园引起了京城人民的怒意,有草莽英雄为民担责,所牺牲的除了两名学生、一名报社编辑之外,还有一位姓项的、来自庆昌班的伶人。

【作者有话说】

这一折原本戏目用的是《挑滑车》,然而真正写到的时候反而想到,为什么不用《霸王别姬》呢?在人物身份上也许没那么契合,可是山河尽失、悲壮苍凉的英雄,的确站立在了这里。

第69章

庆昌班三进的院落,这几日死一般寂静。

秋雨也应景地缠绵不绝,将院子里的草木作践得尽数沤烂,枝干零落可怜。

下午雨停了片刻,杜若撑伞到院子里,勉强把花盆花架收拾了一下。墙根放着夏天时搬来的两个荷花缸,现在自然也已经尽数枯萎,一池浑浊的缸水里生满了绿苔。

夏天时也下过雨,下在院子里让他们措手不及,也激起了满水缸的涟漪。荷花是已经全都掉落了,秋雨也与夏雨全然不同,连同人的心境也是。

杜若悄悄擦了擦眼窝里的泪,又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原来是柳方洲。

柳方洲并没有说什么,伸手帮杜若拭去了脸颊边的水珠,不知道是泪还是雨。

他好像也想起了往事,轻轻叹了口气。杜若心里又泛起伤感,当着柳方洲的面也不想遮掩,任凭眼泪从脸上一双双掉下去。

花架旁边的地上扔着几柄花枪,好像是哪几个生徒在下雨时没来得及收走的,红缨被雨沾湿,一缕缕杂乱地贴在枪把上。

柳方洲于是走了过去,弯腰捡起花枪整理了一下,将红缨理好,又把枪柄重新扭正。

“《通天犀》。”

杜若神色惨然地说。

《通天犀》——王玉青枉费心血编排、柳方洲与项正典从春末苦练到深秋的大戏,再也演出不得了。

柳方洲垂下眼睫,沉默的叹息沉重地砸进心底。

“柳师兄。”一名不太相熟的小学徒从屋檐底下跑过来,语速极快地说,“班主请您过去。”

柳方洲与杜若对视一眼,从地上慢慢站起来。

“送回库房。”他把手里的花枪递给那小学徒,“怎么用的这几支枪头都松了的,让孔师父从东耳房给你们拿新制的那些。”

小学徒听话地把花枪接了过来,解释了几句只能找到这些之类。

“怎么不是道琴来跑腿?”杜若把自己的手绢递给柳方洲擦手,问。

“乌珠勒师兄回家去了。”学徒回答。

这几日封城,不仅没有演戏的去处,平日里的功课也都停住了。家在京城周边的学徒多少惦记家里,不给请假也纷纷往外跑,道琴又是最会见机行事的那个。

乌珠勒。平常叫多了道琴,差点忘了他是这个姓。杜若点了点头,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

李叶儿留在家里不再过来,从沦陷之后再没见过她。道琴也回家去了,又只剩了师哥和他自己。

他们几个平日里最亲近,柳方洲与杜若从动乱里脱身回来,只听见道琴嚎啕痛哭了一整晚,往后就陷入了今日这般惶惶的死寂里。

项正典忽遭不幸之后,巡警厅传唤他的亲属到场笔录——他哪有什么亲属?张端一定要去,因为姓氏不同又被官兵拒绝,又起了一番争执。

最后,是柳方洲将张端师父从警厅保了出来,领走了项正典销户的单册。

王玉青这番叫柳方洲过去,想必也是要问他这件事。

“来了。”

书房里只坐着王玉青一个人,见柳方洲进来便点头让他坐下,递过来一方颜色都磨花了的信封。

“你的唐家嫂子颇有几分本事,想办法把这封信从官路送进来了。”王玉青摘下眼镜,语气疲倦地说,“拆了看吧。看完再问你别的事。”

“师父费心了。”柳方洲把杜若的手绢放在膝头,双手接过信封。

他心里忽然一跳。

师父是怎么知道唐流云与他这层关系的?

说不定是在沪城与喜合班合戏的时候,唐流云主动叙起来的。不必多想——不对,唐流云叮嘱过他不要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世,想必她自己也三缄其口,为什么师父会知道他是柳家的人?

王玉青低头翻阅书本,神色平常,仿佛是随口说出来的。

还是先不要问了,他现在信不过除了杜若之外的所有人。

柳方洲小心地拆开信封,是一张便条和一张支票,便条上写着唐流云目前仍然在港城,提醒柳方洲与杜若万事多加小心,近来境内物价飞涨、官钞贬值,随身钱财可尽快兑作金银通货。

“——方洲。”王玉青突然开口,吓得柳方洲一个激灵,急忙抬头。

“怎么了,师父?”柳方洲又是小心地问。莫非王玉青觉察出了自己刚才失言了?

“你这手帕……”王玉青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这句话在柳方洲预想之外,然而更让他心惊肉跳。

杜若的手帕他平常用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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