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92


、鞋袜、外袍、镶着金丝织锦的腰带,压袍角的碧绿环佩和绣着山水的荷包。

衣袍大小恰恰合身,不多一丝,亦不少一厘,布料泛着幽幽的光,像玉石上最光润的那一层,黑中透着隐隐的红,花纹同被他撕毁的那套一模一样。

踏着同色锦靴的脚再次抬起,又慢慢落下,脚尖碾住地上那道纹丝不动的人影,落在头顶的那一点。

“山兄。”伊珏垂下眼,看着落在自己靴上的影,语气缓又轻,像风一样从室内吹过:“蹬鼻子上脸,我也会的。”

他再抬起头,面上又挂上浅浅笑意,梨涡若隐若现:

“你会生我的气吗?”

白玉山兀地记起是谁同他说过——人类总是一句话说三分,让人猜七分,花招使尽,伎俩用绝,不到穷途末路,学不会坦诚相待,实在讨厌。

说这话的人与他相识刚满一年,脸上有着两个梨涡,面容英挺,身形高大,贴在他的耳畔,说的又慢又轻:

“景铄,我的性子尚可,长相和本事在人类里也算拔尖,生平最大的毛病,便是讲究一个公平——你往后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你。”

“不多你一分,也不少你一厘。”

第五十四章

赵景铄每每听见沈珏关于“公平”的论调,都发自内心地觉得他蠢的可爱。

在他看来世上从未有真正的公平——有人生为皇亲,有人生来便是乞儿;有人生来聪慧过人,有人天生痴傻愚钝……哪里来的公平。

赵景铄想告诉他,你只要看看朕朝堂里的官员,便知道公平一说有多可笑。

且不论天下读书人有多少终其一生无法站到殿堂里,只为跪在他面前。又有多少天资卓绝却一生无法参加科举的人,难道他们都是庸才?

不是。他们只是不幸生在商贾之家,或爹娘被划为贱籍,又或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

从哇哇坠地开始,他们一生遭遇的便是不公正。

他有很多次,想要拍一拍小妖精的脑袋,告诉他——所谓公平,不过是后头的人,用尽一生在追赶前方的人,追上了,便自欺公平。

那些追不上的,沦进了烂泥沟里的人,连喊一声不公的机会都没有,亦或者有,只是太微弱,永远不会有人听见,听见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然而小妖精郑重其事,仿佛“公平”是他生命中最坚定的一件事。

那是真正被呵护长大的小孩儿才能有的,堪称天真的坚持;

也是几百年的光阴里,都不曾有人忍心碾碎的天真的愚蠢。

赵景铄便沉默,或微笑,将不以为然藏的深而又深。

他堂堂帝王,能容得了天下,自然也能容得下小妖精长长久久的天真。

毕竟他这一生摧毁的东西实在太多,能放纵呵护的却没有几样。

也因为小妖精天真的追求公平,便永远学不来人类的恃宠而骄,他给予再多娇宠,也不用担心人心易变。

直到赵景铄入土,也不曾告诉沈珏,人类和妖精之间,生来就不公平,赵景铄和沈珏,也从来都不公平。

“山兄,你会生我的气吗?”小孩儿再次追问。

白玉山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伊珏的头。

他说:“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w?a?n?g?址?f?a?b?u?y?e?ǐ??????w???n???????????????????

伊珏却微微变了脸:“你为什么不生气?你方才进门时,明明在生气。”

他敏锐聪慧又狡黠,明明变成人之前,还是块说一句话都要思量半天的笨石头,不过变成了人,又读了一些书,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玉山却情愿他是一粒顽石,霜风雪雨惊扰不到他,贪嗔痴怨也浸染不到他,不为爱所累,不为恨所苦。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

从灵酒启智开始,又因沈杞诱惑为人开始,他便注定要在这七情六欲滚一遭。

于是,饮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的沈珏,再不能得偿所愿。

白玉山有些难过,终归都是他前生贪心过重,连累了小妖精的一生。

那是赵景铄一生护在手心里的小妖精,也是他临死都不舍得戳破那份天真的小妖精。

又笨又蠢,胆小地将“公平”挂在嘴边,以掩饰对失控的畏惧。

便自欺又欺人,让所有人纵着他“公平”了一辈子。

白玉山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曾生你的气,也不恼你撕了我赠你的衣。”

他说:“我只是气我自己。”

伊珏不明白,又隐约有一些明白,便不说话,抬手搭上头顶那只大手,小小的掌心一掌握不住,便紧紧地贴着。

掌下温度同他自己的温度一样。

又因温度一样,便再分不出区别来,像是自己握住了自己。

然而掌纹曲曲折折,指纹缠缠绕绕,触手可及的柔软的皮肉和坚硬的骨,又是另一个人。

掌中手指的主人说:

“我去了你前生的坟。”

伊珏缓缓松开手,垂下的手指被宽大的袖口掩住,他微微蜷曲着五指,仿佛握住了一团空气。

他生来不过一粒顽石,无手无脚,无耳无舌,辨不清七情,分不出九苦,因而也厘不清胸中那一丝空茫是什么。

又或聪慧太过,懂了白玉山未尽之意。

只听白玉山果然道:

“我回来时,你便撕了衣。你只愿做一块顽石,却因我不曾出现,懂了何为恼。”

伊珏双手交叠在身前,左手握住了右手,几乎迷惘地想:什么是恼?

他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小小的手,双手纠葛在一处,攥成了一个硬邦邦的拳头。

他不知何为恼,却也不想再问,只是突然想起沈杞讲故事时,简练带过的关于沈清轩和伊墨的纠葛,他那时不过一耳听过,过耳未曾过心,如今却想起来这两个姓名,和他们背后的事情。

人和妖、长生和短寿、记忆和遗忘。

仿佛一个轮回,伊珏想,就像他读的书里,王朝起起落落,世家兴又衰,似乎阳光之下永无新事,后人总在走前人的老路。

使人觉得厌烦。

“山兄。”伊珏听见自己说:“你从山变成了人,也同人一样愚痴了么。”

“我前生若果真因你寻死,岂会愿意看到你坐在我的坟前。”

伊珏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

“我只会恨不能地老天荒,也再不要看你一眼。”

白玉山的嗓音很清,像山涧中的流水,自带一股清凌凌的味道,此刻却戛然而止。

他的味道像冰山顶上嶙峋怪石尖端的一撮雪,又像昏朦天空中挂着的一弯冷月,清冷冷的,高高在上的,触手不可及的。

是伊珏最熟悉的气息,从他有灵智开始,无论是山或是人,便环绕在他鼻息间的味道。

伊珏深吸一口气,便觉得那味道冲入鼻孔,又窜进了颅海,使他愈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