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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黄土将自己掩埋结实,黑暗中捏碎了妖丹和自己的心。

“沈珏!”恍惚中一声暴喝,仿佛雷霆之势,唤醒了他。

沈珏睁开眼,看到他的帝王在他身边,月白的袍子沾满了湿润的泥土,连头上也是黄泥斑斑,从来没有过的狼狈。沈珏看着,便突然有一种微妙的快活,这种快活带着一种恶意,心想,你看,你也有今天。然而他又觉得亲切,仿佛此刻是他们相识以来,贴的最近的时候,就贴在心尖尖上。

他眨了眨眼皮,又想起他的赵景铄已经没有了,再也不会和他争吵,也不会同他拥抱,只会在黑暗荒冷的皇陵里,长长久久地沉睡下去。

沈珏笑了起来,像个天真的孩子,露出一种稚拙的神情,用嘲笑的语气,轻声对南衡说:

“我不跟你玩了。”

——我不跟你玩了。

或许是他笑的太开怀,也或许是这句话太让人震惊,南衡失神之下,忘了继续施法护他性命。

于是他怀里的人一眨眼便回到了狼的形状,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我不跟你玩了。

沈珏跟着黑白无常,顺从地进了地府,其间他连头都懒的回一下,再也不愿意看那个失魂落魄的神仙一眼。

——我不跟你玩了。

他跟着黑白无常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片红色的花海前,每一朵花都疯狂地绽放着,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鲜艳欲滴的花海中站着两个人,望着远远走过来的他,不约而同的伸出手。

他认出了他们,连忙跑了过去,脚下欢腾起来,笑的眼角都有了细纹。

这个世上有辜负的人,就会有怜惜的人。

第二十五章

沈珏跟着黑白无常一直走,一路走到一片红色花海前,看见鲜艳欲滴的花丛中站着两个人,他认出了他们,脚下欢腾起来,连忙跑了过去。

他跑得又快又急,黑白无常拽着勾魂索,从未遇过走黄泉还这般急切的鬼,一时不察,勾魂索被挣脱了掌心,两相对视一眼,这可真是勾的鬼多了,什么样的活宝都能见到。

他们无奈追上去,想着若这不是黄泉路,必要喂他一顿哭丧棒,然而脱缰的小鬼却停下步伐,站在花海中。

沈珏定定望着眼前两人,将一步之遥,望成浩然天堑,迟迟不敢迈过去——

他一年又一年回到罗浮山,一年又一年倚着墓碑,想象着双人棺椁里的两具尸骨腐朽到何种地步,摩挲他头顶的指掌是否已皮肉剥落,倚靠过的胸膛是否再也撑不住他的重量,他曾亲亲热热挨蹭过的脸颊是否已化作白骨……他想了一年又一年,熬了一天又一天。

闭上眼,想他们蚀落同尘,而自己生生无尽;睁开眼,不知何时方休。

百年又百年。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到他们。

此时便是面对着面,一股近乡情怯也油然而生,沈珏不敢眨眼,怕自己又是一场虚幻泡影,梦里他乡。

直到一身青袍的沈清轩上前一步,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说道:“我看你白活这么些年,愈大愈傻。”

他的手指阴冷,掌心无温,带着死亡的气息,触在同样阴冷的面颊上,却仿佛拥有雷霆万钧的重量,让凝固成石的沈珏终于眨了眨眼皮。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慢慢扬起唇角,眼角弯起笑出了细纹,不自觉地掰起手指:

“今天是何日?竟叫我还能见到你们。”

沈清轩微微眯起眼,眼尾细长,斜乜着儿子——一双勾魂锁链刺穿他的锁骨,倒挂铁勾扣在他肩头,更有胸口创伤让他瞥一眼就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他们站在黄泉路口,阴风阵阵,风中传来野鬼哭嚎,一声接着一声,声声都是对人间的眷念——别的鬼为死亡而泣,他却无知无觉,只掰着手指,问这种荒诞问题。

“戊子年。”

沈清轩挽起唇角,听不出喜怒地道:“你忌日挑的不错,恰是秋分。”

“欸。”沈珏干笑两声,放下手讪讪地凑过去,抻着脖子蹭在他脸上:“爹——”

拉长了尾调的声音似小儿撒娇卖痴,是明知自己做了错事,却意图糊弄过去的混不吝。

冰凉脸颊蹭在自己脸上,带着亡魂独有的阴冷。沈清轩垂下眼,这么凉。他一动不动地想,从此往后,他将和他们一样,品不出世间五味,触不得和风细雨,再不能拥有阳光下的丰盛繁美。而他从许明世手里将胎毛湿濡的小狼崽接过来的时候,他那么小小一团,尚未睁眼看过人间,在他怀里吚吚呜呜,从幼崽变成胖乎乎的小娃娃,在摇床里一天天长大,学会了翻身,学会了说话,又连滚带爬,将自己稚嫩的身体立在人世间,奔跑在阳光下。

他打骂过他,亦亲爱过他,唤他乳名“小宝”,抱他读书,握着手教他写字,看他一天天长成少年挺拔;当自己早早撒手人寰,将他和伊墨丢下,让他俩风霜雨雪里找了许多许多年,一次又一次地找过来,唤他“阿爹”,亲亲热热地蹭上脸。

如今他又找来,又蹭上,只是昔日暖热脸颊亦冰凉沁骨,遍体鳞伤地成了一抹孤魂。

沈清轩紧紧地抿唇,用力太猛以致唇角都扭曲起来,想问他疼不疼,冷不冷,苦不苦?话到了嗓子眼又咽了回去,若是一切安好,又怎会来到阴曹地府。

小宝还在蹭来蹭去,拖长了尾音喊着爹。沈清轩做鬼多年,早已习惯了不用呼吸,而今却深吸了口气,想着这不省心的玩意儿,黄泉路上重逢,劈头第一句话竟是“今天是什么日子”,现下还试图撒娇蒙混过关——简直讨打。

他收敛神情,长长叹了口气,一掌推开他的额头。

沈珏被推的脑袋往后一仰,心中惴惴,刚皱了眉,尚未来得及噘嘴,卖惨情态作了一半,一旁老父亲抬起长腿踹了过来——老父亲从前是一条体面的蛇妖,动手姿势也要不落下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拿自己的尾巴当鞭子使,遇上对头,一尾巴拍飞了事。如今打儿子,他也秉着一贯作风,能动腿就不上手。

沈珏本能要跳起来躲,又顿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让老父亲一脚接着一脚,踹了个舒坦。

他站着不动,身子被踹的一晃一晃,一边晃一边笑,梨涡浅浅地道:“我刚死,就挨上了揍。”

他问:“你们都不心疼的么?”

——简直是火上浇油。

沈清轩都被气笑了,丢下老子打儿子的戏码,走了两步,同等候的黑白无常问好。

“二位辛苦,”他说:“请再稍待片刻。”

他们在地府多年,已然有了两分面子情,黑白无常也乐得看戏,道:“无碍,你们等了这么多年,我们又能等多久。”

沈清轩笑一笑,斜眼看他们父子二鬼一个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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