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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
一个舟子正忙着往船上装货品,我观察许久,确定了这船真的只是因为停得太偏僻,所以才没人把守,才谨慎上前道:“小哥,敢问此船驶往何处?”
舟子老练地将一只木箱拉上船去,并未抬头看我,只客气道:“去日出之国,东海扶桑。”
果真是出海的船!
我难以相信自己运气那么好,追问道:“何日启程呢?”
舟子仍不看我,低着头道:“今日,再过一个时辰就该走了。”
我的心又是一阵猛跳,狂喜涌上心头。
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上了枕头!恰好有这样一艘船在等我,我从此处东渡扶桑,去了异国,只需装作海难幸存者,隐姓埋名地住下来,任李斯焱有再大的本事都找不到我了!
此刻的我全然被这天大的好事冲昏了头脑,好像在绝望的深井之中,看见了一根垂下的绳索,即使隐约感觉奇怪,也顾不得了,只一厢情愿地觉得,这就是老天在垂怜我。
小枝迟疑:“娘子可要想好了,城中老人说过,海上有吞舟巨兽,况且异国遥远,或许此生再无踏回故土的可能,娘子真的要去吗?”
我道:“我要去,我宁可揣着希望葬身鱼腹,也不想再躺在灭门仇人枕边。”
听到我这样说,那舟子搬箱子的手微微一顿。
小枝叹道:“好,我陪娘子。”
那舟子轻声道:“这位娘子想搭我们的船,并非不可,但此事还需告知我们主人,才可定夺,主人就在舱中,娘子与他说吧。”
说罢,他箱子也不搬了,径直下了船,走前为我指了帆下唯一一间舱室。
小枝看了眼他的背影,对我道:“那扶桑人汉话说得真好。”
我一愣:“你怎么看出他是扶桑人?”
“我们这儿的舟子都不爱净面剃须,可他却没有胡子。”小枝道:“长得不像,讲话的调子也不大像,声气儿怪里怪气的。”
“官话的确难学。”我并未往心里头去。
舟子让我去找管事,我并未多想,直带着小枝去了他指的船舱。
站在门外叩门三声,又三声,无人应答。
我有些着急,不顾礼数,口中边道:“事出紧急,望管事通融一二。”一边推门而入。
可就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的灵魂在身体中狠狠地摇晃了一下。
“娘子,怎么了?”小枝疑惑道:“是这屋子有何不妥……”
待看清屋中状况,她倒吸一口冷气,死死捂住了嘴。
“这……”她哆嗦着,仓皇转头望向我。
我静得如一座墓碑,面色死白。
他来了。
谁也想不到,外表朴素,毫无雕饰的长船内,暗藏着一间富丽堂皇,极尽奢华的船舱。
正前方摆着一架一人多高的山水屏风,画楚岫云归,巫山朝暮,每一针每一线都熟悉无比,这是李斯焱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屋内一应陈设,皆是我在紫宸殿时惯看的那些,就连我闲时插瓶供养的梅也还在,只不过那梅花早已干枯了,秃枝上缀着难看的暗红色,像星星点点的血。
上一刻,我还满怀期待,想扬帆东渡,去异乡重头来过。
不过推开了一扇舱门,美梦就化作了齑粉。
我这一生受过很多惊吓,有过很多次绝望的时刻,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刻骨铭心,像人历尽艰辛攀上百尺高崖,却被一根根掰开扒在悬崖上的手指一样。
从人间跌回地狱,不外如是。
悲怆得想笑,想大笑,可我的牙关打颤,已失去了出声的能力。
原来我这半月来经历的种种顺利,都是他的刻意纵容,只待着在最后时分收网扑杀,兜兜转转一年多,我以为自己有披荆斩棘的力量,殊不知自己仍是在他手中挣扎的鸟。
木然地转过头去,我看见了小枝在急切地叫我的名字,声音忽大忽小,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可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甲板上传来脚步声,潮水一样的甲士正往这座孤舱前行,纷乱如有千军万马。
在海潮一样的金吾卫中,我看到了先前替我指路的那个舟子。
──小枝猜错了,他不是什么扶桑人,而是宫中来的内侍,净过身,所以面白无须,说话调子奇怪。
我本该察觉的,可那时心急如焚,才一叶障目,未发现这明显的不对之处。
是我的错。
他们沉默地围拢过来,小枝吓得呆了,死死攥住我的胳膊。
“啊!”
一道尖叫撕裂了我的耳膜。
我机械地回过头,看见两个金吾卫抓住了小枝,往船下拖去,小枝惊恐地不断踢打尖叫:“娘子!娘子!”
金吾卫充耳不闻,举止粗暴。
他们想把小枝劫走!
我脑中嗡了一声,冲过去高声道:“你们快放了她!不就是要抓我吗?我跟你们走就是了,她还小,别对她出手!”
小枝哭了:“救命!”
眼见她消失在了人墙后,只留断续的哭声,我跌跌撞撞追过去,身体却猛地撞上了两杆冰冷的铁枪。
我徒劳地妄图推开他们,可金吾卫的铁壁岂是我能撼动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枝远去,最后连哭声都听不见了。
“娘娘冷静些。”那内侍恭恭敬敬地开口。
“放了她!”
那内侍垂首道:“陛下的命令,让把娘娘身边的奸佞小人统统扔进东海喂鱼,我等违抗不得。”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一下就崩溃了:“他恨我便杀了我好了,为什么要动小枝!她才十二岁!”
内侍淡淡道:“娘娘息怒。”
“滚开。”我红着眼站起身,慢慢地往后退,直至后背贴上了舱门。
那些金吾卫以我为中心,站成一个半圆形。
我猜皇帝给了他们命令,只准围堵与驱赶,除此之外,不准碰我一根手指。
那内侍看了看那扇门,垂首道:“陛下在里面,还望娘娘……”
我一寸一寸地转身,恨得浑身颤抖。
四面楚歌,腹背受敌,我已走到了末路。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我冷笑道:“想见我对吗?没有我活不下去了对吗?好,如他所愿,就让他见我的尸骸吧。”
说罢,我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碎瓷片,扬手向心口扎去。
我空有一腔自杀的觉悟,但操作的准头一向不大好。
当年在宣政殿前没及时抹脖子,生出后头种种事端,后来每次自杀,总是慢那么一点点,莫名其妙地捡回了一条又一条命,才兜兜转转苟活到了今日。
当我拿出那碎瓷片的时候,我几乎能听见那内侍心魂巨震的声音,他瞪大了眼,尖声大叫道:“快!快拦住她!”
金吾卫们慌乱上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