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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然,我没有继续问下去。

温白璧再任性叛逆,她也是温家唯一的嫡女,肩上担着一族的兴衰成败,许多事都是不能自主的。

她没有死于自己亲手点起的大火之中,就只能接受既定的命运,嫁给杀死爱人的刽子手,在无数个冷寂的夜里回顾昔日的温情。

“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她轻声道:“族中需要我来做这个皇后,所以我无法自由,但你可以,缨缨,你哥哥说过,希望妹妹能幸福而平凡地活下去,我如今身不由己,自顾不暇,送你离开,可能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你意下如何呢?”

她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我。

她说得那么恳切,那么满怀诚意,让我几乎有种立刻答应她的冲动。

在她的计划里,所有人都是受益的,我得到自由,远走高飞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她为昔日的爱人付出最后一点力量,最重要的是,我的家人不会因我的死亡而失去皇帝的庇护,李斯焱会因为愧疚而偿还过去的亏欠。

所有人皆大欢喜,只有一个人会很痛苦。

我不自觉地转过头,目光失焦地延伸出去,穿过屏风,穿过殿门,穿过雕金砌玉的华美龙床,最后落在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的李斯焱身上。

他是杀了我至亲的狗皇帝。

强逼我进宫,毁去我美满的姻缘,葬送我作为史官的理想与前程,坏透了的狗皇帝。

我那么想答应温白璧,告诉她我受够了宫里的日子,只要能离开,我可以做一切牺牲。

可话到嘴边,又回忆起李斯焱落在我睫毛上的那滴血,那滴血好像从眼睫滴进了喉头,生生噎住我本能的选择。

生死一刻,他毫不犹豫向我扑来,眼中的焦灼清晰无比,我这时才晓得平日的冷漠强大都是他装出来的,其实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在意我一些,也更脆弱一些。

我该像从前那样铁石心肠,趁着他倒地的时候,狠狠在他肚皮处踩上一脚,可是……可是我为什么竟有点过意不去了呢?

是不是应该等他全然好了再离开,可到那时候,我还走得了吗?

我咬紧了后槽牙,心中如两军人马交战,战至人仰马翻也未有结果。

温白璧一直在观察我的神情,见我沉默许久,神色迷惘,便知我也没有下定决心,叹了口气道:“他如今虽对你不错,但隔着血海深仇,终不得长久,你当真要对他心软?”

“也不是心软……”我艰难地描述这种心情:“一直是他单方面亏欠我,这次突然变成我欠了他的,有些不习惯,想必过几天便好了。”

“你不欠他分毫。”温白璧淡淡道:“他这种人作恶多端,毫无廉耻,合该下地狱。”

我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也罢,此事须从长计议,就等你想明白之后再来找我吧,我随时可以替你安排。”温白璧道。

她看了我一眼,又道:“我知道,从来作恶之人陡然流露出好意,总归令人有所动容,不过我相信你可以分辨利害,皇帝他绝不值得你心软。”

我愧疚地低下头,觉得自己被温白璧不动声色地教育了,她的声音很温和,但有种不容辩驳的笃定感。

李斯焱评价我评价得没错:心慈手软,迂腐不堪。

不只是他们,我自己也很厌恶自己。

可是不论如何,这一刻的我真的无法毫无心理负担地答应她。

再等等吧,我心想。

第48章 一些未遂的事

送走了温白璧,小金莲又来寻我,号称是太医熬了药,但皇帝昏迷不醒,灌不进去,可否由我代劳。

“他们想让我一口一口地哺喂给李斯焱?”

小金莲满怀希望地点点头。

我哼了一声:“想得美,叫他们找个漏斗来,往嘴里一捅,我就不信灌不进去。”

说罢转身就回了御书房,任小金莲在后怎么呼唤都不理睬。

什么亲口喂药,什么彻夜守候,什么擦身擦脸,没有,统统没有,我把狗皇帝扔给了太医,自己悠哉悠哉地回了御书房,足足一夜没出门。

据惠月透露,李斯焱第二日醒来时,头一句话就是:沈缨呢。

惠月这晚忙得连内殿的门都没踏出过一步,猛地听皇帝问起我,竟破天荒地没答上来。

她刚想着人叫我进来,就见生死关口转了个圈的李斯焱一言不发地掀开被子,赤脚下地,摇摇晃晃地往外头走。

“陛下!陛下!”她慌忙跟上。

彼时我正在皇帝的紫檀木御案上练字。

天子的书桌果真不一般,木头够硬,漆得平整无暇,光是坐在案前,就有一种睥睨天下的畅快之意。

我为了迎合此时的心绪,往李斯焱的御贡好纸上抄了首烂大街的诗: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抄完正伤春悲秋时,李斯焱破门而入。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把纸抱紧在怀,蹭了一袖子墨汁。

什么素质啊!连门都不敲!

李斯焱应是刚醒,顶着一头鸟窝乱发,亵衣松垮地悬在身上,连鞋袜都没穿。

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紧绷的肩膀落了下来,整个人好似重重松了口气,就这么站在门口,贪婪地盯着我不放,几乎把我盯出一个洞来。

我气恼道:“就算你是皇帝也不可以进屋不敲门!”

“你放心好了,你的东西我一点都没偷看,小金莲说你拆了我从前住的屋子,我没地方睡了,只能来御书房借宿一晚……你干嘛!”

我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一把把我搂进了怀里。

他的两臂如铁箍一般,几乎把我肺里的空气都挤出去,我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他的身体居然在微微颤抖。

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那么用力地去拥抱,就是他以为要失去一件东西,那东西突然又出现在了他面前时。

凭权势占来的人,一旦权势织成的牢笼有所松动,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更加患得患失。

他恐惧,他匮乏,他没有丝毫自信心,所以他需要清晰有力的确认,确认我还在他手中。

“沈缨。”

他的呼唤近在咫尺,声音轻飘飘地,有些发虚,昭示着眼前这个人的身体还未全好。

我费力道:“放开,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没有理我,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好像希望我能热烈地答应一样。

我当然不会如他所愿,张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趁他吃痛的时候,猛地一把把他推开,不悦道:“你是不是没洗脸?”

不但脸没洗,他还通身都是药味,难闻得很。

我上下打量着他,眉头紧皱,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李斯焱怔了怔,往颈侧摸去,只摸到了厚厚的几层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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