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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说浅不浅,说深不深,能行进到这里,已经是破茧成蝶。

小珠轻轻向花丛伸手,花朵上的粉蝶感兴趣地落到她指甲上,转了两圈,踩得她手指痒痒的,又翩翩飞走。

她再抬头,面上满含欢喜,眼眶湿热。

太好了。

她可能是全缅甸为了这则新闻最高兴、最满足的人。

粉蝶引着她的目光,飞向河道,落在一艘停泊的小木船上。

小珠往前走了两步,想看得更仔细些。

小木船已经搁浅很久,船身被花草侵占,攀援蔓延,生长了许多不知名的小花朵。

小珠怔怔地看着,眼泪慢慢滑落,从脸颊到下颌尖,滴落到泥土里。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她做过的一个梦。

那是她最后一次梦见玛温。

梦里玛温抚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不要急着停下。

玛温望了望远方,对她说,“有一条小河,河上有一只小船,船上开满了花,你去那里吧。”

小珠停住了脚步。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前一时间彩云纷飞,脑海中轰鸣作响,仿佛天外来音,如有神谕。

她已经走到了,她的应属之地,她故事最好的落尾。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珠脑海里的彩云散去,她抬手去擦眼泪,两只手换着擦,却越擦越多。

小珠低头看着掌心湿漉得发亮的湿痕,不由自主地,为自己无法止住的泪水笑起来。

第67章

在极端可怕的事情发生时,人也会变得扭曲,仿佛分裂成两个大脑。

其中一个坚决否认事实的发生,认为自己只是短暂地被蒙骗、事情一定不至于到如此境地。

另一个大脑则不断地复盘,反复回想着某几个最痛苦最难释怀的细节,钝刀子刮肉一般重复磨着鲜血淋漓的伤口,不断不断地想着,仿佛还有机会闪回到过去,还能对既定命运做出什么改变。

所有人都对霍临说,这是没办法的事,你也没做错什么,你当时昏迷着,那个情形下能保全你一个,已经是万幸,不要太过伤心。

这并不是霍临想要听到的。

但他都听着。

旁人一遍遍自认为好心的安慰于霍临而言是辛辣的毒药,每次落到他身上,不能让他的症状有丝毫的缓解,都只会让他更痛。

他需要疼痛。

疼痛会提醒他他没做到的一切。

没有保护好小珠,让小珠独自面对危险。

没有亲口告诉小珠真相,让小珠在茫然中度过了整整几个月。

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给小珠描绘了

美好的生活,但是没有带她实现。

他不需要做错什么,他的无能、他没做到的这些,就已经足够成为他的罪。

工作告一段落,地下行动小组全员都获得了一段时间的假期。

偶尔江席言会来探望霍临,跟霍临汇报后续的情况。

霍临只点头或摇头,这时候的他看起来仍是那个可靠至极、决策百分百无失误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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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江席言要说的话停下来。

霍临会立刻用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霍临的眼珠因伤病而不再显得那么黑,透出一点铅灰色,看起来像是无机质的机械生命,又或者是陷入极端执念的走失魂灵。

霍临张张嘴,没有立刻发出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嘶哑问:“当初如果没有把小珠带走,是不是更好。”

江席言很难描述自己的惊悚感。

他与霍临相识多年,虽然共事时间不长,但也足够他了解霍临的行事风格。

霍临从不问旁人“是不是”,因为不如他自己的思考有价值。

霍临更加不会问“如果”,因为假设性的事情没有意义。

更何况是对过去的假设呢?

江席言只好忘记自己的工作经验,用对待朋友的方式对待他。

丧着脸跟霍临说:“不是。”

霍临铅灰色的双眸依旧紧紧盯着他,一闪不闪。

江席言只好做进一步的说明解释:“小珠小姐当时的境况不只是窘迫,她唯一的亲人已经死去,而且她抱有非常坚决的复仇的意志。她会走上复仇的路,毋庸置疑,她将会付出非常惨通的代价,至少你帮她避免了那些痛苦。”

霍临的眼珠从他身上移开了。

盯着墙壁,看不出思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可以确定的是,霍临并没有接受这个答案。

“那如果,”霍临又问,“在丹威死后就把她放走,是不是更好。”

江席言抹了把脸:“不是。”

“她亲手杀了人,难道要让她承受着杀人的压力去独自生活吗?那个时候的她肯定会去自首,而且她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的行为,也没有能力为自己辩护,那么将会在监牢里艰难熬过余生。”

霍临接着沉默。

他似乎沉陷在时空隧道里,尝试推演着一种世界线的可能,那个世界里虽然没有他的存在,但小珠活得又好又漂亮,他现在深信只要把自己从小珠身边推开,就能使她获得幸福。

这样的对话已经发生过好几次,江席言从一开始的茫然,到现在对答如流。

每次他以为自己已经稍稍开解了霍临,但事实是霍临又会紧接着再次进入那个循环,无比确定所有的伤害都是经由自己带给小珠的,包括那些酷刑和折磨。

可已经发生的事实不能回头更改,讨论这些其实很没意义。

况且,以江席言的角度而言,霍临和小珠之间并不能这样定论。

江席言竭力安慰,“至少,在她知道真相以前,她都住在了安全的房子里、享用了美味的食物。你不正是因为不想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才让她加入我们的吗?你教会她那么多东西,对她好,她肯定是明白的。”

“有意义吗?”霍临这次没再沉默,低低地出声,铅灰色的眼睛空洞而迷茫。

“我对小珠做的这些事,对她产生了意义吗?我让她上课,让她像扮演另一个人一样吃饭、说话,让她过她本来没有期待过的生活,对她来说,这难道算好事吗?恐怕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霍临直直坐着,慢慢转头,凝视着江席言。

“你知道吗,我后来回想所有关于小珠的画面,发现她没有变过。”

“我以为只要我稍微花上一点功夫,就能让她养尊处优过得顺遂,可是她没有为此开心过。她想守着她小小的家,有一个可以陪她说话的人,从开始到最后都是这样。为什么我不是那个人?我从来没有做到她真正期待的。”

霍临并不是没有理智地批评自己,或将一切情绪都推给自责内疚就了事。

正是因为他经过了反复的推演,无数次地思考,才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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