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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摇椅上,右手盘两只核桃,盘的时间不长,表面还凹凸不平。

他本也不爱盘这玩意儿,是见盐课司的官吏们都爱盘弄,为了效仿才挑了两只核桃。

也不知那些官吏为啥都爱盘这东西。

见到四人一齐出现,便厉声质问手下:“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带他们去凿井?”

手下瞅向项敬惠。

“严爷,我所知技艺,也与凿井相关,届时需要演示给您看,需要力气大的帮手,恰好我与他们有同行之谊,还请严爷松个口,让他们随我身旁。”

她谈吐文雅,举止不俗,言语间又恭敬有加,捧得严大发也没法继续黑脸。

“我向来敬重读书人,既然你给他们求情,爷我就成全你。”严大发站起身,一手核桃,一手铁制圆棍,“来,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领。”

几人同行至一初凿的盐井旁。

井匠们正手持圜刃凿井,圜刃前朝时就已出现,一直沿用至今,经过数代革新,已经更便于凿井,可在项敬惠眼中已然过时。

近一年中,她携严泰在蜀地各大盐场暗查,见识过不同盐场在不同领域的技艺革新,每一样看似微不足道,但若综合在一起,绝对会带来井盐开凿产盐的新变革。

可惜各大盐场之间也存在竞争,技艺进步了,却又敝帚自珍,难以在短时间内推广。

这倒是便宜了项敬惠。

她牢牢记下每一道工序和技艺,俨然成了一位理论知识极为专业的“盐工”。

“严山,试试吧。”严大发昂昂下巴,抱臂旁观。

项敬惠问井匠:“你们开凿的是卓筒井?”

卓筒井广泛应用于井盐矿场,井口不过碗口大小,用巨竹作导管深入井腔,如此可延长盐井寿命。

“是呀,不用卓筒井还能用啥子?”井匠满腹狐疑。

项敬惠:“我有一法,可力益而功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需要趁手的工具和更多的时间,但若开凿成功,一次可汲取数倍卤水,严爷可愿一试?”

严大发盘着核桃问:“需要多久?”

“若有足够的匠人,一月足矣。”

严大发挑眉,他从小就生长在盐场,闭着眼睛走路都能绕开盐井,项敬惠所言超出了他的认知之外,心里不免敲边鼓。

“严爷有何顾虑?”

严大发说:“勘测出新井不容易,要是开凿过程中不小心歪了斜了,这井可就废了,你到时候可承担得起?”

“想赚更多钱,就要冒着风险。”项敬惠从容道,“严爷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严大发:“……”

也对,攫取盐利本就冒着杀头的风险,区区一口盐井而已,这个没了还有下一个,但若成功,盐利可增数倍。

反正人已在盐场,等上一个月又何妨?一个月不行,两个月也不是不可以嘛。

“中。”他拍板定下,“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锻造新式凿井工具,用坚木代替楠竹导管,建造新型汲卤机械。”

这些都需要铁匠、伐木工和木匠来完成。

好在盐场相关工匠并不缺乏,严大发既然同意,便不会吝啬人力。

“工具,木材,机械,我都可以提供,只要能高产,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他立刻安排下去。

由项敬惠负责此口新井的开凿,铁匠、伐木工和木匠以及其余力夫都听她差遣。

“我需要纸笔画图。”

“来人,去买些纸笔。”

“此地离住处太远,来回费时。”

“来人,给他们换个屋子,要家具齐全的。”

项敬惠又提了一些生活所需,严大发一一应承,直到他略感不耐烦,她才停止。

围观之人并无嫉妒之意,他们知道,如果此人夸下海口却做不到,等待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劳役压榨。

如果他真能做到,那就更没必要眼红了。

计划有条不紊地执行。

有了严大发的“照拂”,四人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项敬惠每日忙于凿井,她已将查访抛于脑后,是真心要在简州盐场进行新式盐井的开凿试验。

公主说了,集众盐场技艺于大成的她,是盐场最为宝贵的财富,浪费时间在官场的蝇营狗苟中不值得。

她深以为然。

严泰整日陪在她身边,见她渐渐恢复昔日的张扬耀眼,心中同样高兴,只觉得苦尽甘来。

谢明灼和姜晴,名义上是“帮手”,实际二人经常“旷工”,悄悄摸熟了流沟村,也用“憨厚”的外表,俘获一众嬢嬢的欢心。

盐场中没有秘密。

总催灭门案的小道消息,她们也打听了七七八八。

案件发生在盐场白沙村,与流沟村相隔数个村落,但盐场没有新鲜事,尤其是这种骇人听闻的灭门案,牢牢牵动所有灶户的心。

夜幕降临,盐工各自归家。

谢明灼带着姜晴,熟稔地混进王嬢嬢家的院子里,听妇人们闲聊。

她们说话也没忘了手头的活计,两个现成的劳动力加入,嬢嬢们只会欢迎。

谢明灼时不时听她们吩咐干活,这些时日已经用此方法,听到不少盐场的秘事。

今日本还想听些新秘密,未料张嬢嬢忽然神秘兮兮道:“公主殿下失踪了,你们晓得不?”

谢明灼:“……”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难绷。

“晓得晓得,哎呦,过了这么多天,一个信儿都没有,不会真的……”

“呸呸呸,别扯火。”

王嬢嬢忙转移话题:“听说白沙村那边又死了人。”

“造孽哦。”众人心有余悸。

严大发虽贪财,脾气也不好,但手底下从不出人命。

白沙村就不一样了,自从那个姓白的总催被灭门,换了一个新总催后,灶户的日子就一天苦过一天。

白总催才死五个月,白沙村的灶户就累死十来个了。

谢明灼见缝插针:“为啥子嘛?”

妇人们倏然一静,脸上满是欲言又止。

张嬢嬢最先按捺不住,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大使署说了,白沙村都是一群反骨,之前想搞什么起义,白爷死了后,新上任的总催就下死手教训。”

大使署就是简州盐课司。

谢明灼心中一动,难道白总催的死是因为所谓的“起义”?

若真是如此,官府直接镇压便罢,何必暗地里灭门?

“胆子忒大,”姜晴应和道,“还想造反?”

王嬢嬢轻咳几声,说:“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讲的,都散了都散了。”

众人也知这个话题不能多说,便纷纷起身离开。

谢明灼走出王嬢嬢家院门,仰首望向黑漆漆的夜空。

乌云遮月,不见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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