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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关心那疯子皇帝的生死,唯有她一个关心的是他的死活。
怎么样?
李玄白鉴赏着面前人晦明不定的脸色,满意得不忍挪步,良久,终于笑睨了他一眼,自得而张扬地逼至他面前,挑眉吐字:
“听见了吗?”
说完,从众人头顶抬腿跨过,头也不回,一个人悠哉出了灯阵。
顾怀瑾立在原地,黑衣黑发黑绸带,脸色白得像鬼,一言不发。
*
紫宸殿内。
“有人要害朕啊!救命啊!有人要害朕啊!”
重重金纱床幔之中,嘉庆帝扯着嗓子大嚎,顾怀瑾坐在床边静静替他把脉,床下御医埋着头跪了一地。王茂行护主心切,不论旁人如何劝也不肯走,流着眼泪在殿中转圈踱步。
李玄白亦在紫宸殿中观望,只是懒得凑近掺和,坐在雕窗底下有滋有味地品着酒。
常忠亦没走——常达重伤未愈,今日是他代自己爹爹入宫,出席灯阵祈福大典。
南琼霜和毛琳妍左面一个,右面一个,一同坐在龙床边掩面痛哭。
“先生!有人要害朕啊!先生救我啊!”
“皇上。”顾怀瑾耐着性子,“您勿忧心,安心修养便是。那箭甫一射来,便被顾某偏转了方向,想来不需几日,龙体便可大好。”
“可是……可是……”嘉庆帝哽咽了两回,“可是有人欲取朕的性命啊!不轨之徒甚至混入了宫禁!究竟是如何混进了宫的,飞鱼卫去查,禁军去抓,先生去查啊!”
“顾某在此多守您片刻,龙体若无大碍,顾某即刻去查。”
“要变天了,先生,先生啊!”嘉庆帝挥着袖子拍床,泪如雨下,“又要变天啦!”
殿中众人一时静默。
最开始是摄政王,后来是常达,现在,终于轮到了龙椅之上的嘉庆帝。
京中早已流言纷起,说定王已经派人出城,动员了山海关外十几万精兵;摄政王亦已经派人奔赴京郊军营,储蓄粮草,磨刃拭戈,蓄势待发。城中物价逐日飞涨,菜市中近已无货可售,人人囤粮自用,有钱有势的,已经携家带口,匆匆南下。
人人恐慌,人人自危。
前些日子,定王又在自己府中遭了刺杀,眼下定王将反的传言已经满京疯传。
在这节骨眼上,紫宸殿又出了事。
一山二虎之局,嘉庆帝虽是最弱,却最关键。谁敢妄动嘉庆帝,首先便成了乱臣贼子,背弃正统,失了民心。一张龙椅,是两头老虎最后一层顾忌,和睦共处的最后一层窗户纸。
如今,这层窗户纸,终于要破了。
双方再也不必相敬如宾。
当真要出事了,真要乱了,大难临头了。
南琼霜伏在床边掩面痛哭,听着嘉庆帝哀嚎,心里也寒凉一片。
要她收网的令竟还没有下来!难道非要拖到常李双方撕破脸皮,她才能脱身吗?
顾怀瑾身份如此敏感,又如何自处,如何脱身?!
未来太渺茫,她仿佛在钢丝上悬步,被逼着往前,不敢深想。
她今日——是必须候在紫宸殿里的。那伙刺客,谁知道是否还潜藏在宫中?若骤然又杀出来,若是得了手,她这差事也不必办了,常李双方恐怕早已有所准备,紫禁城惊变,就在今夜!
可是——
她忽然又想起灯阵之中,嘉庆帝和摄政王并肩同行的模样。
相似的身量,相似的气度,如出一辙地负着手。一个明黄,一个杏黄,四面华光炫目,照得两种黄色相差甚微,难以分辨。
四面又全罩着朦朦胧胧的阻风纱。
刺客放箭那一瞬,嘉庆帝刚好走入了死路,两人一齐回转了身。
并且——
摄政王居右。
嘉庆帝为了讨好他,将自己的位子,让给了李玄白。
南琼霜脑子里一瞬电光石火。
那刺客,非是想杀嘉庆帝。
冷箭真正所向,另有其人。
她身上骤然爬上一层窸窣的鸡皮疙瘩,毛骨悚然,冷麻全身。
缓缓抬起脸,往大殿之中遥望,隔着床帏,那人的桀骜轮廓混混吞吞,却仿佛浑然不觉,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他是真没品出这一层,还是心如明镜,不以为意?
眼前忽然放了一只脉枕,恰恰好好地截了她视线。
她循之一望。
顾怀瑾面沉如水,将银针在锦布上一根根排开,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慢条斯理,仿佛半点情绪也无,心平气和。
南琼霜却鬼使神差地领会了他的深意。
他吃醋。
这时候吃什么醋。
她叹了一声,环视一圈。王茂行唉声叹气地捋须转圈
,嘉庆帝陷在软枕里哀哀嚎啕,毛琳妍趴在另一侧床边,哭得金锦床单都洇湿了,李玄白怡然自得地在殿中品酒。
她坦然望着方才望着的原处,一只手依旧捻着帕子拭泪,一只手缓缓滑上了那块放银针的锦布。
顾怀瑾手上动作顿了一瞬,缚着黑绸的脸,依旧朝着嘉庆帝。
另一只手,却若无其事地,搁在了那块锦布上。
两人的小手指堪堪隔着两寸。
两人的小手指都空空勾着。
牵一牵手吗?
牵一牵手吧。
方才她情急之下提醒了摄政王一句,恐怕这人又心痛了。
没等她动。
他修长的手指,已经蹭到了她的指节。
轻轻蹭了两下,与她小指相勾。
顾怀瑾冷着面色翻找药箱,依旧一派端重自持。
她身上一阵发麻。
这么多人在这,非要吃醋。
“今日之事,恐有蹊跷。”她怕他误会她瞧李玄白那一眼,眼望着嘉庆帝,实际却是同他解释,“恐怕贼人的目标并非是皇上,而是本宫表兄。”
嘉庆帝本扑着袖子捶床,闻言怔住了,面上已是泪痕交错,“何以见得?”
“灯阵外有阻风纱,刺客放箭时,您二人又刚好回了身。从背后看,二人身量相似,灯火辉照下,您二位衣裳颜色亦相似。入阵时,两人又调换了位置,恐怕刺客分辨不清,误伤了皇上。”
顾怀瑾拈起一根银针,对着光端详针芒。
嘉庆帝痴愣了下,忽地恍然大悟,手上指指点点,“对呀!对呀!朕当时与摄政王换了位子!若要这么说——”
话说一半,嘉庆帝顿住了,余下的话仿佛铁块,生生卡在喉咙里。
众人悄无声息地朝常忠望去。
常忠坐在雕窗底下,王让伺候他喝了盏茶,他正失魂落魄地呆愣愣望着窗外,忽觉殿内齐齐一静,他一回头,自己已是众目交汇。
他咕噜一声吞咽一下,捧紧了滚烫的茶杯。
他流着冷汗,赔笑奉承:“吉人自有天相!不知是何方胆大包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