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60
她眼睛里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是,怀瑾,你听我说……”
后面的话,倏然截在喉咙里。
她连呼吸都轻轻,抖得挂在长睫上的泪扑簌簌落,垂下眼,看着自己胸口前,插着的一截剑刃。
光亮的雪锋,映出花窗上贴着的“囍”字。
大红色,大红色,血一样的大红色。
她的血在大红喜服上洇开,仿佛一朵花缓缓绽放。
喜服上的血,藏得太深太隐晦,像她的心,连她自己,都辨不清。
她不想再说了。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经不必再说了。
她泪眼婆娑,看着那彻夜替她扑蚊子、一颗颗帮她剥荔枝的人,会因为她一句冷落心痛许久的人,阴狠又决绝,“嚓”地一声,将半截剑刃,从她胸口拔出来。
“我早说了,我已经被山外细作,毁了前半辈子。倘若叫我再碰上哪个不自量力的——”
他温润面孔,狠厉得叫她惧怕:
“——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大睁开眼睛,惊魂未定,气喘吁吁,醒了过来。
床榻旁的人握住她的手:“皎皎?”
她面无表情,冰凉的泪从眼角滑落,灌进耳朵里,一阵闷闷的潮湿。
模糊的视野里,是明月阁祥云纹的床帐。
她筋疲力竭,强弩之末,木然眨了眨眼。
顾怀瑾双手捧着她的脸,大拇指在她下颌摩挲着,憔悴得近乎灰败:
“皎皎,你醒了。”
她病了一场,他又瘦了。
她看了一眼,平静无波地偏开头,疲惫阖上眼。
“好些了吗?头还痛吗?”他俯下身子,一支胳膊从她颈椎底下伸过来,将她搂着,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回来了。我在呢。”
“天塌下来,我还在呢”。
她苍白着脸一笑,将头又躲开了一些,没说话。
“头是不是还痛着?痛就抓着我,别害怕。”他蹙着眉,抵着她的额头磨蹭眉毛,“我在呢。”
她没反应。
顾怀瑾以为她是病得疲乏,无暇顾及他,吻了吻她的鼻尖:“再睡一会吧,乖。”
她将头偏向榻内,没说话。
她太累了,什么也不愿想。
顾怀瑾那一个下午,哪里也没去。窗台上的公文堆积成山,他只拣贴了红色书签的几封看了看,就又回到榻边,握住她的手。
仿佛她是一只要随风逝去的蝶,抓着手,就可以抓住她似的。
她躺在榻上,神魂俱疲地想。
他抓不住她,也陪不了她。
*
她的七乌香木的毒,不知道是怎么好的。
或许是他又动用山内权限,喂了她一颗回元丹。
她不知道。他付出过什么,向来不在人前说,她也就乐于装不知道。
如今,他为她付出过什么,为她操过哪些心,为她如何魂不守舍,她连听都不想听。
听了又怎样?一个受了骗的人。
他不是爱她,或者,他爱的不是她。
他只是傻。
所以,望着他守在她榻边,那双一贯定夺山内大事的骨节修长的手,一点一点替她剥着红色的荔枝皮,她连一丝动容也没有。
顾怀瑾将那颗浑圆的半透明的荔枝肉,递到她唇边。
她神色恹恹,偏开了头。
他叹息一声,“怎么连荔枝都不吃了?多少也得吃一点。你这个样子,怎么好得起来?”
她懒得应,闭上了眼。
温凉的果肉贴在她唇上:“听话。”
她笑了一声,“连吃什么也要管。”
“什么叫连吃什么也要管?”他被这话刺得猝不及防,做梦也没想过她这样夹枪带棒,“我不该管吗?你病着,连口饭都不肯吃,难道就这样放着你糟践自己?”
她带着笑睨他,没说话。
你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谁吗?
连这都不知道,就一见倾心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是觉得面前人蠢得要命。
从前她庆幸他蠢,如今她恨他蠢。
她偏开眼神。
那荔枝肉又往她唇边送了送。
“究竟在闹什么别扭?他们说你掉进湖里了。当日给你扎那个秋千,就对你讲过,不要扎在湖边,掉进水里了怎么办?听说掉进了湖里,他们要来叫我,你还不准,你究竟在想什么?”
积蓄了数日的不
安,终于无法再压抑下去,他拨过她的脸,强迫她看他。
“就这么不爱惜自己是不是?不拿自己当回事是不是?我不在,就不懂得照顾自己,要你跟着我下来,也不肯,明知道我想你——”
他长吸了一口气,发觉她冷静得太过分,衬得他像个喜怒无端的人,一阵心塞,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她如今觉得轻松。
但这种安静,顾怀瑾忍受不了。
良久,他小心翼翼地去摸她的脸颊,忐忑将她下巴拨得转过来一点,哄着:
“幼红春的毒早该解了。你这又是什么毒症?屈术先生来过了,说不大清。你可知是怎么回事?同我讲讲。”
她如今不想再受他的好了,面色不动,“一点小事,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我都没当回事,你着什么急。”
他难以置信抬起眼,怒得咳了两声,捂着胸口。
她才想起来,那时半梦半醒间,屈术说他的蚰蜒蛊落下了心疾。
她状似无意地瞥了他一眼,又瞥开。
“你究竟在同我闹什么别扭?”他咳了两声,艰难吞咽了一下,“从醒来就不对,连话也不肯好好说。还是说,从我下去开会那天,就不开心?”
“怎么了?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他轻轻又将她固执偏开的头拨回来,“哪里不开心,你同我说就是了,何必自己忍着。”
说?
要是说出来,她还有命活,她早就说了。
亏你还是一山少掌门,雾刀那么大的块头,如影随形地在我身边跟着,这山上人就没一个发现吗!?
她闭上眼睛,懒得开口。
她越不说话,他越心里难安。
她变得太快,几日不见,态度就整个变了,陌生又疏离,似乎连看他一眼都不愿。
他最怕她这样。每次她冷着神色偏开头,他就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她。
不是临走前还好好的吗?还倚着他胳膊撒娇,说朝瑶峰太高,折腾一趟太害怕?
早知道他一走,她就又坠湖,又病倒,他回来,还这样冷落他,他说什么也要把她带下去。
她太善变,这样的性子——只有天天看着,天天拴着,每时每刻哄着她,他才心安。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说话?皎皎,”他凑到她鼻尖前,逼视着她,不容她再躲,“说话。怎么,你又不喜欢我了?事已至此,过几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