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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走,林氏在杨成肩上一拍,怒瞪他一眼:“别睡了,睁大眼瞧瞧,是谁回来了?”

杨成迷迷瞪瞪地醒来,看见对面冲着他笑的姑娘,半晌方反应过来,霍然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道:“阿缨?”

“是我,成叔。”周缨冲他莞尔一笑,提高声音同他道。

杨成急得在原地转了两圈,自言自语道:“阿缨丫头回来了,晚上做点什么吃好?”

周缨没忍住笑出声来。

林氏指派他去抓只鸡来杀。

“好好好。”杨成拄着木棍往门口去,撞见刚卸完礼物进来的崔述,迟疑着问周缨,“这是?”

“我夫婿,当日那位崔姓郎君,叔婶可以唤他述安。”

杨成老泪纵横,伸手抹了把泪,迈开步子往院中去,周缨指使崔述:“去帮忙啊。”

“好。”崔述随杨成去往院中。

周缨再抬眸看向林氏,瞧见她的眼也有些湿。

“快到年节了,婶儿莫哭,开心些才是。”

“知道你当真过得好,便没有什么好挂念的了。”林氏微微侧开头,“上千里路,肯陪你走上这一趟,平日想必更不必说。”

周缨冲她一笑,听得外间鸡群四下奔逃之声,捋好袖子,取过菜刀,在磨刀石上磨好,提着桶和水壶便往院中去。

自崔述手中接过那只扑腾不休的公鸡,周缨抬手执刀,利落割断喉管,将鸡放进桶中沸水,蹲身拔毛,一气呵成。

崔述目不转睛地盯了半刻,周缨嫌他碍事,撵他去厨房做饭。

忙活大半个时辰,一桌丰盛的晚饭出锅,四人聚坐,说说笑笑地吃完这一餐。

席间,周缨挑拣了些旧事讲起,比如相伴返京的两月,净波门外的半年,崔府中的十月,讲他一路尽心照料、又将她从鬼门关中拉回,讲他教她读书习字、知事明礼,讲他们朝夕相对、终于情投意合。

林氏听得泣涕涟涟,杨成亦没忍住滚了几滴热泪。

饭毕,周缨收拾好碗筷,又在灶后陪着烤了会儿火,林氏看了眼天色,道:“我去收拾屋子,平日里都堆着杂物,还得要一会儿。”

周缨道:“我们回去住吧,猜婶婶应常去打理的。”

林氏一愣,犹疑道:“我怕你不愿意再回去。”

“没关系,我早放下了。”周缨冲她一笑,“阿娘在那里陪了我整整十四年,如何不算家呢?”

“好丫头。”林氏也不再劝,“柜中有新的床单被褥,我隔几月会过去换洗一次,可以直接用。”

“婶儿。”周缨欲言又止,眼中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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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来信,便怕你哪一日,突然想回来看看。虽然觉得你就算回来,应当也不想留下过夜,但还是备着了。”

周缨没有再说话,辞过二人,与崔述牵手慢吞吞往旧居行去。

冬寒正盛,翠竹山间绿意仍存,冬青树点缀着大地,并不显枯败。

“这里就是如此,以翠为名,一年四季皆覆满绿意。那年的大雪,其实我也没见过几次。”

“嗯。天意如此,真巧。”

周缨不禁一笑。

慢慢走回那间老屋,见已修整一新,虽未完全推倒重修,但已换过椽子瓦片,并重新固定过土墙。

周缨沉默着走进自己那间窄屋,自柜中取出烛火点燃,铺好床铺。

待她忙完,崔述已备好热水,唤她过去洗沐。

夜里山风轻拂枝叶,簌簌作响,周缨枕着崔述的臂弯,被他拥在怀里,一夜竟出乎意料地睡得极为安稳。

翌日晨起,周缨引他返回五里坪。

因周宛并不欲与此处有所羁绊,周缨未带他去祭拜那处衣冠冢。

只在途经那处陡峭的崖壁时,在平台上停留下来,指着崖腔处的小土包同他道:“我将黑豆葬在此处,它很喜欢来这里玩,对此地极为熟悉,才会在那样的天气里,也能轻易发现你。”

土包前的云松已长得比人要高上许多,风过,松涛自起。

周缨立在树下,俯瞰山间。

“翠竹山土地贫瘠,忙忙碌碌一整年,其实收成极低,再交完税,基本余不下什么口粮。我那时日子过得很苦,很难攒下什么余钱,省了又省,还是没能省出离开此地的盘缠。”

“即便如此,平山县仍算不得最为穷困之地。”周缨淡淡一叹,“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天下万姓,碌碌而生,寂寂而死。”

“那时我同你道,即便宗亲针对的不是你,我仍会孤注一掷自陷险境,并不是诳你。”

“我知道。”

章太后当政这三年,她尽己所能,为天下百姓与女子争利,一往无前。

她之所向,不言自明。

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身后,松涛阵阵,迎她归旧地,贺她获新生。

【作者有话说】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葬花吟》

第107章

◎齐应手记。◎

『一』

和阿姊成亲的那一日,遗憾与欣喜参半。

那时我病得厉害,太医与术士皆预言恐活不过三载。

父亲日理万机,却也匀出精力,亲自在诸多贵女中挑选,欲为我择一家世品性皆上乘的妻子,为我这一脉留下血脉。

病得最厉害时,父亲曾亲自来过一次我府邸,问我意见。

我那时很想同父亲坦白,我已心有所属,章王府那位独女,我的表姊,我很中意。

但我这样的身子,实是不敢拖累她,于是缄口不言,任由父亲安排。

没成想,最后定下来的人选,竟然当真是她。

我既惊且喜,不敢去问父亲理由,也不敢去深想,阿姊是何心情,只惴惴不安又隐含期待地等待着礼部过完六礼之仪。

待诸礼议定,阿姊入京,距我得知消息时已过去了半年。

大婚之事,礼部准备了整整半年,诸事完备,本不应有憾,奈何我的身子实是不争气,婚期将近,却病得下不来床。

成亲当日,阿姊一人赴京,未有父兄相随,料想应怏怏不乐,于是我强行要求太医开出猛方,强撑着与她行完大礼,却在回到新房时,一头栽倒在榻。

醒来时,夜已西沉,笙箫皆散,阿姊身着喜服,坐在榻沿,惊喜道,殿下终于醒了。

诊脉,服药,更衣,盥洗。

忙忙碌碌大半个时辰,医正与侍从方陆续退去,我满心愧疚,垂眼不敢看她,生怕从她的双瞳里看到失望与伤心。

韶华正盛的年轻姑娘,怎会愿意嫁给一个半只脚迈进棺材的病秧子。

可她执杯斟酒,递来一只金杯,语气坚定,殿下,你我今日成亲,便从表姐弟,变为夫妻了。

那般认真而笃定,令我心头涌起一阵莫大的欢喜。

带血的咳嗽再次不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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