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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我无法左右的事了。”
“当初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是您,将我当门生提携的是您,后来要用她和郑守谦置我于死地的还是您。”即便一路行来已有数次痛心疾首,此话当真出口时,崔述仍难以做到情绪全无波动。
“黄白之物尚可退让,子孙后路如何让?若你之子孙资质庸常,身为长辈,难道你又能真正坐视不管不为其谋么?你说得再冠冕堂皇,也不过是因为你现在膝下无子,体谅不到为人父母的苦心。哪怕是你爹,当初为了你能有个好前程,私下奔波走动又少了么?”
“为人父母,自然希望为子铺路,但也不能令庸碌之辈坐上高位,主宰一国政事,若致大势倾颓,再难扭转。”崔述平声道,“何况,倘若我之子孙后世当真如此庸常,斗鸡走犬过一生又有何不可?”
徐涣不以为然,只道:“一步步官至副相,手握权柄,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大权旁落是什么后果?”
“想过,但无惧。若是因怕失权而要扼杀政敌……”崔述后半句话说不出口。
“朝堂之上,能坐上这个位置的,谁不是苦苦熬过来的?可你不一样,圣上信重,年纪轻轻,在政事堂里便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你让我们这些人,心里怎么甘心?”徐涣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朗声而笑,“即便你什么也不做,不与众人为敌,恨你者亦无穷极也。”
崔述举杯敬他,将茶饮尽:“我一直不愿意怀疑您,哪怕回京路上,也始终不敢相信您竟会用百姓生民来致我于死地,此非清正之臣所为。”
他哀恸一叹:“权势熏灼,毁人不殆。您先时可是为了天下司法公正,花了整整五年,心无旁骛主持编纂出《永昌律疏》的人啊。”
“数年恩义,今日,晚生在此谢过徐公。”崔述拱手相拜,尔后转身离开,未曾回头。
待至明光殿,齐应尚有政事在议,内侍请他入偏殿,孙太医显然候得有些久了,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发呆,见他来,忙起身同他见礼。
崔述无奈落座,习以为常地伸出手来:“当真已无大碍了,不必如此紧张。又劳烦孙太医走这一趟。”
“崔相这身子,圣上挂念也是难免。”号完脉,又验看过伤,孙太医道,“伤势颇重,亏耗许多。但陈年积症这两年倒养得好,有些成效,当真能好生将养,过上两三年,应当也能调理好。”
两人闲话了两轮,外头有动静传来,想是议事的官员刚行告退,孙太医见状也起了身,正欲去向齐应回话,倒见他自行来了偏殿,忙将病情汇报了一遍。
齐应道一声“有劳”,命近侍送孙太医出去,才伸手拦住崔述,叫他不必起身。
“绥宁之事,奏报我都看了。盘州空缺官职,吏部拟的人选我也都阅过了,待会儿拿给你瞧瞧。”
“龙骧卫之抚恤论赏,已安排下去了。案子全权交由三司,你先安心休养一段时日,不必再操心。”
崔述正要开口,齐应又道:“徐公所为,基本已明晰,只待后续审理定罪。徐公罢官,我亦不打算擢你官阶了,此次便功过相抵,往后,仍以参知政事之职暂总领中枢事吧。
崔述没有应声,目光落在天子袍袖上的海水江崖纹上,沉静而幽深。
齐应似有所感,但有些不敢置信,于是只能小心翼翼地问:“你竟生了退意?”
“思安、思变、思退,人之常情。”崔述淡然道。
“是因为她?”齐应霍地站起身来,“你从前可是引颈就勠,也在所不辞的。”
崔述没有说话。
“可自你走上这条路,决定与我同行时,便做好了万箭攒心九死不悔的打算。经绥宁之行,猝然思退,很难不是因为她。崔述安,连你竟也过不了美人关吗?”
崔述默认。
以他俩的身份,必然不能正大光明修成正果,否则如何也难逃朝野诟病。
他不愿她饱受攻诘,但又想给她一个真正的家,漂泊在世二十一载,她实在太过艰辛,令他不忍。
她不愿退,时至今日,他退也无妨。
崔述笑了下:“陛下为英主,革新之政,必能长久,无可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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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狭小,空气微浊,情绪激动,吸入了太多熏香,齐应剧烈咳嗽起来,话里说得断断续续:“新政至今,虽已过半,但要真正见成效,还需数载。况军备未整,边关之患未除,律法未新,你之所图尚未完全实现。”
“既如此,为何不肯再陪我一程?”齐应面露痛色,话里亦有几分哀戚之意,“述安,我不想失同路人。”
崔述微有动容,但到底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怕有朝一日,以身殉道,留她一人身如浮萍。可你明明舍不下,十余载寒窗苦读,十年苦心谋划,至今日,你当真能放得下吗?”
“述安,陪我再同行一段。你之所求,我都会一一应允。”齐应语气笃定而郑重,“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功成身退,绝不会让你负她。”
“况且,她恐怕也不愿让你退吧。若叫你因她废志,又叫她如何安心?”齐应慢慢平复下来,似抓住了他的软肋,一时间语气又平缓起来,“方才她求朕,允她旬休之时,离宫归第。”
崔述霍然抬眸。
齐应面色彻底平静下来,笑道:“嘉善坊有处先帝时籍没的官邸,工部前两年修缮好后,一直空置着,此番周掌籍立了大功,赐作嘉赏正好。雪蕉庐虽雅,但到底偏远,来往不便,往后你当随周掌籍居于嘉善坊。”
崔述默然许久,终于谢恩:“是,谢陛下。”
第100章
◎红烛昏昏。◎
三日后,朝中休沐。
齐应遣中使送周缨自含嘉门出宫,周缨自门前回望宫墙。
自永昌二十五年十月入宫以来,整整五年,她不过离开过宫禁六次。
一次伴齐延至崔府探病,一次随储君至王庄习稼穑,一次蕴真成亲,伴皇后道贺,一次送崔易回府,一次至文庙代中宫处置宗妇,最后一次,得齐应恩旨,直奔千里之外的绥宁。
从十六岁至二十一岁,她决然地斩断过往,迈入巍峨宫墙,换来五年困于深宫。
从未生悔。
今朝,却也是她主动求来,迈出这深宫,走向另一种人生。
天色沉沉,她心中却自有明月相照,明亮而澄静。
下马亭外马车正慢悠悠往这边驶来,拉车的青骢马一眼看去有些熟悉,是往日她学骑马时的那匹座骑。
周缨笑了一下,同中使告别。
内侍见有人来接她,也不强行送她回府,还她一礼,恭敬道:“周司记慢行。”
马车停在跟前,周缨仰头冲束关一笑:“有劳。”
束关仍同往常一般,道一声“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