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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凌厉与凛冽尽数归于沉寂,复又是他这几年所熟悉的沉静内敛的内廷女官。

他望着她坚定的眼,不问自明,这是她给他的唯一一次机会,若他不应,往后,无论她要走什么路,她要做何事,都与他全然无关了。

即便她再要置自己于险境,他亦全无资格再管了。

自此陌路。

这四个字蛰得他心里蓦地疼了一下。

痛极,面上反倒慢慢显出一个笑来,他轻“呵”了一声:“口才倒比我这先生还厉害了。”

周缨没出声。

他静默了片刻,认真道:“好,我被你说服了。”

“我承认,我对你,早生贪恋,恐此生至死不能渝。”

周缨心中怦然一动。

净波门外数月相伴,明德殿里隔灯相望数载,其间多少情意,她焉能不知?

可他身上枷锁太多,顾虑太多,畏手畏脚,不敢直视本心,到今日,迫他剖心自观,才终于听到这句难得的情话。

他轻轻笑了一下,眼角的小痣亦跟着跳动了一下,引得周缨跟着看去,目光勾留其上,难以移开分毫。

他语气极郑重,似凝聚所有心力,方有勇气将这话慢慢说来:“阿缨,你愿不愿,与我同乘一舸,共棹江海?”

第70章

◎你也没有多教人放心。◎

日头渐自东方升起,将院中树影隔着窗棂投至壁上,留下一片斑驳的树影。

清风吹过,树叶上的露珠倏地滚落下来,“啪哒”坠在窗沿上。

周缨听着这轻微的声响,没有应声。

崔述直直地注视着她的双眼,等着她的答案。

左腕猝然被人攫住,他垂眸去看,是周缨伸出右手来,抓住了他。

她引他至案后,方松开他的手腕:“你先坐会儿。”

崔述不解其意,但仍是照做。

门轻轻推开,周缨快步离了此间,令他的视线一时失了焦点。

不多时,周缨端着一个铜盆回到屋中,先反手将门关上,才端着盆至近前,拧了巾帕,倾身上前。

崔述受惊起身,被她伸出左手来压住肩头,只得乖乖坐了回去。

柔软、温热的巾栉敷于面上,崔述不由闭了眼。

连日来的疲乏、困倦皆被掩于这一方巾帕之下,仿佛他也可以在这九重阙中,觅得一息短暂的平宁。

她执帕轻轻替他净面,似想洗净他的困倦。

“我知你心匪石,毋需劝诫,亦毋需勖勉,总能直前不挠。” w?a?n?g?址?F?a?B?u?y?e??????????é?n?2??????????????????

她慢慢清洗着手中质地绵软的巾帕,语音也极慢,然而声音已失去了方才的凌厉和锋芒,极柔软绵和,轻易间熨帖了他。

“但既非圣贤,便有苦处、难处,往后,若累极了,便来明德殿寻我罢。”

她将帕子放回盆中,站至他身后,轻轻为他按揉着鬓边穴位。

“但凡值间,我总是在这里的,会为你燃上一盏灯,焚上一炉香。”

崔述抬眼来看她,她唇边笑意浅淡,眼底却漾着真切,寻不出一丝违心。

虽未明确听到答案,却也不必再问。

他忽地有些贪心地想,纵只得这一息温存,上苍待他,也算不薄了。

周缨细心替他整理发冠,待令他这副憔悴样子遁形,才道:“这样看着好多了。多久没休息了,憔悴成这样?”

崔述不禁一笑:“生死攸关,倒有心思说今日这些话,你之定力,倒令我咂舌。”

“若非这样生死攸关的关头,也难见你如此……”她刻意顿了一下,带几分揶揄之意,“真情流露?若非关心则乱,又怎能听到你这些话?”

崔述哽了一下。

周缨转而道:“你不要插手此事。我能瞧得出来,至少皇后是站在我这头的,何况我是奉中宫之命前去处置此事,卸磨杀驴的事到底不妥,以皇后的人品性情,应当不会做。”

她情绪平和地分析道:“再者,听闻先帝时后廷不太太平,圣上的身子也是因此才……总之,皇后宁愿慢慢培养没有资历的新人,也一直不愿用宫中老人。近两年里,除了个别得信重的,宫中品秩较高的老人都以优抚之名陆续恩赏出宫了,景和宫一直是缺近人的,想来皇后会愿意保我。”

“你离皇后近些,或能知其心意。”崔述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禁步上,“但圣上心中所思,你未必知晓。皇后即便有心保你,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

“我却不这么觉得。”

周缨仔细一想,越发肯定自己的揣测:“昨夜甫一听说肃王来问罪,我的确吓得厉害,害怕保不住项上人头。但后来思虑半夜,倒慢慢放下心来。圣上若诚心要给肃王一个交代,昨夜不会不召肃王,更不会由着皇后将肃王妃扣留在宫中。帝后心中思虑,虽不曾为外人道,但未必不能猜出一二。”

崔述目光便落在略显蜡黄的面色上,仔细瞧着她睫下的淡青,嗤道:“既放下心来,如何一夜未眠?”

周缨便有些沉默。

前半夜忧惧自个儿这条小命,后半夜所思,倒更多是他。

“你也没有多教人放心。”她道。

崔述语塞。

即便她说得笃定,崔述到底放不下心,只道:“我今日在此候着,若有明旨,也好拦一拦。”

周缨本想再阻,后一思虑,知他想必也不能彻底放心,遂默认下来:“那你在此小憩一会儿,若有消息,想来有人会来同你通报。”

她竟知道宫中有他的线报,崔述微愕。

“不然如何这般早就来了?”她一笑,同他道,“时候不早了,侍讲学士也当来准备了,易哥儿大概也快到了。我先去准备,你遣人给你备些吃的来,勿饿坏了身子。”

崔述应了声“好”,目送着她端着铜盆快步出去,脚步比来时轻快不少,嘴角不期勾起一抹笑。

侍讲学士进来时,见他嘴边的笑意尚未完全收敛,一时连他今日为何出现在此处都忘记打听,只是不由好奇。

近来户部的事可谓闹得天翻地覆,即便他这专心修书研学者,亦难不多少听闻些风声。

孰知此刻却见着风暴正中心的人露出会心一笑,着实不叫人叹一句好定力,遂与他玩笑道:“崔少师今日心情不错?”

崔述颔首:“嗯,不错。”

侍讲学士被他感染,将书册一卷,亦笑着往正殿准备去了。

外间逐渐人声鼎沸起来,是齐延轿撵至此,明德殿里和往日并无甚区别,平凡的一日又就此开始。

心事稍定,不论是帝后二人的决策,还是那个候在偏殿想为她善后的人,都没有令周缨再分心。

周缨只将全部注意力都投至眼前的案牍上,尽心听着讲官所授,力求一字不漏精髓。

至中晌休息时,齐延回景和宫,周缨亦未如往日一般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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