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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意中止今日鞫谳?我在刑部待过两年,堂审之时,为获证词,役班会令犯者痛不欲生,却绝不会不到二十杖便将人打昏过去,显是获堂官授意方敢如此。”
“断逃不过崔少师火眼金睛。”薛向道,“下官有惑未解,刑讯无益,但碍于朝臣皆在,不敢徇私,故出此下策。”
“薛侍郎乃永定侯府长子,出身高贵,官途亨通,自从调迁入刑部以来,听闻做事颇有些雷霆手段,私底下被刑部小官戏称作鹰吏,怎今日会惧区区一个工部尚书?”
薛向不屑道:“我如何会惧一介老匹夫?我敢放狂言在此,即便今日堂下受审之人是你崔少师甚或徐相,既落到我手里,该打的板子我也一下不会少。”
崔述没忍住笑了一声。
薛向这才道:“今日暂停鞫谳,请崔少师留步,实是因为此案难断,想请崔少师相助。”
说着捧出一沓卷宗,同崔述道:“行船漂没近一成,实是巨大损耗,然确如李长定所言,无论是漕运勘合还是漕运日志,乃至真定县报案记录,皆可证明此言不虚,确因沉船漂没三千六百石粮。”
“凡有贪墨,至少应当有贪墨之物存世,然百般查访,却无一丝踪迹,若非真湮没在了漕河里,这三千六百石粮,装船尚需九艘,难道还能长了翅膀凭空消失了不成?”
薛向手抚在卷宗上,鹰隼般的目光逼视着崔述:“除非问题出在崔少师所辖的户部。若当初户部拨粮,本就不足三万五千石呢?”
第47章
◎怕我失本心,还是怕我被牵连?◎
“若当初户部拨粮,本就不足三万五千石呢?户部和工部沆瀣一气,共同作伪,伪造假勘合,实际在京郊装上漕船的粮本就只有三万石,再加上行船过程中的鼠雀之害及潮灾,最终交付到通宁河工事上的只有三万石粮,且如何也找不出凭空消失的剩余五千石粮,岂非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崔述执杯的手滞了一息,侧头看向薛向,语气平平:“依薛侍郎此言,我户部有莫大的嫌疑?”
“崔少师虽暂领户部事,但户部尚书职暂且空悬,所任不过左侍郎职,严格来讲,算不得户部真正意义上的堂官,不必为下官一句猜测之言义愤填膺。”
“虽官阶有欠,但主事一日,担责一日。薛侍郎若当真疑心户部,大可上疏请圣上下旨,捕我入狱,今日如何审李长定,明日便可如何审我,不必在此假言试探。”
“崔少师说笑,您是御前新贵,更任太子少师,举朝上下皆知您日后必位极人臣,下官再蠢,也不会在此时轻率冒犯。”
薛向有意停顿了少顷,意味深长地道:“但这确是最有可能的解释,况且户部人多事杂,崔少师驭下偶有疏漏也属正常。下官不才,还请崔少师命属官多加配合,下官必将此事彻查到底。”
“如此方不负鹰吏之名,我在户部静候佳音。”
崔述提步要走,却被薛向叫住,递来一沓卷宗:“若崔少师有心,不妨主动替户部洗清嫌疑。”
厚厚的两册,分量不轻,看着便有些沉甸甸。
“这是要让我帮刑部查案?”崔述斜乜薛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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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托大,只是崔少师若愿,自然皆大欢喜。”
崔述迟疑须臾,伸手接过这两本厚约两寸的簿册,起身离开这压抑逼仄的刑部内署。
三日间,他将这两本册子不离身地带着。
案情陷入胶着,工部官员接连上疏,称按《永昌律》,赃证俱全而拒不认罪者方可刑讯,眼下无凭无据,刑部却令五品官未定罪而濒死,有违国法。如今案件既然并无进展,便当开释并悯恤起复,万不能一错再错。
或许是受众臣施压,明光殿近来不曾有旨意传出,倒有些要顺着朝臣请愿借坡下驴的意思。
若再无进展,显然此案要不了了之,以降罪主审官薛向、贬谪御史作结。
这日堂议时,政事堂内部已有分歧,已有老臣提议让崔述提前准备下一拨粮饷,以备再拨工部运往通宁河工所,更有两人含沙射影地指摘,说不定待薛向查实此事后,户部到底由谁做主还难定。
议事散后,已近晌午,崔述并未回户部官署坐堂,反而沿千步廊向北,往明德殿中去。
早课已歇,齐延回宫用膳小憩,这时辰明德殿中一片静寂,他至偏殿静坐了片刻,重新翻看起薛向给他的两本簿册来。
这显是此次案件中最重要的证物,但三日过去,薛向已将重点侦查方向换到了户部,不曾遣人来取。
闲来无事,崔述再次仔细翻阅了一遍。
其中薄的一册是此次各处交接的公文,各衙门勘合用印签名皆无错漏,与真定县交来的报案并当日搜查记录,各家之言一一印证,除非能天降神力,晒干漕河,清出河底残粮重新计量,否则断无法找出破绽,的确是一桩悬案。
难怪乎当日薛向会疑户部,除里应外合共同作假外,以目前的证据,断无法坐实贪墨之说,最多只能定工部和发运司一个调运不力之罪。
他单手揉了揉太阳穴,聚精会神地继续翻阅起那本更厚的册子来。
先前憋闷,他进门时将窗支开了些。敞得久了,春寒侵身,他复又咳了几声,肺腑皆颤,正欲起身关窗,却听见门被轻叩了一下,有人轻唤:“崔少师?”
倒是一声睽违已久的声音。
自上次针锋相对以来,他再未私下见过她,授课毕后,偶尔会听齐延和崔易与她低声交谈上两句,但隔着一方宽大的书案,并听不大真切。
是以此刻倒有些恍然,疑是幻听,不曾出声。
门又轻轻响了一声。
崔述回神,出声叫她进来。
周缨缓步进来,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搁至案上,淡声道:“崔少师过来得早,想必还未用膳,若不嫌弃,可以用我的。”
她说着走至窗前,将窗阖了大半,只留下一条缝,尽量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道:“春日里还发着寒,身子既未痊愈,便不要纵容自个儿。纵嫌憋闷,也微敞会儿便关上。”
“好。”崔述领受了这好意,语调仍如往昔温和,似不曾有过上次的龃龉。
周缨微愕地看他一眼,复又垂眸,两手垂在身侧,头亦比先前埋低了两分,似乎不愿意直视他。
崔述淡笑了一声:“不生气了?愿意搭理我了?”
周缨不由无言,须臾才说:“生气的不是崔少师么?我何曾有过半分怒意?”
“怨我阻你扶摇直上之路,更憎我妄图干涉你之谋划,不也是人之常情?”
周缨哽了一下,闷闷地道:“我倒不像崔少师,没那么多怨憎厌恶。”
崔述闻言愣住,沉默半晌,将食盒盖打开,见里头只有一碟杏花糕,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