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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出了正月,二嫂替我聘个西席吧,我想好生念上几个月书。”

“哟,这是怎么了?过着年呢,倒突然发愤忘食起来。”蒋萱仍拿她取乐,“不过读书这等大事,我怎敢怠慢,不用出正月,等过了上元,二嫂定替你聘位德高望重的好先生回来。”

蕴真轻哼一声,挽过周缨的手便往外走,噘嘴道:“你们都取笑我,我也和周缨姐姐说体己话去,不与你们这些人共处一室。”说着还不忘拿上那两支金钗。

身后笑成一片,连崔公都放声而笑,直呼此女甚不像话。

崔蕴真倒不介意这些奚落,将金钗替周缨簪上,忿忿地踩着雪往回走,脚下用力得紧,踩得雪地嘎吱作响。

提灯的丫鬟隔着有段距离,光线晦暗,周缨看不清她的神情,亦察觉出她此刻颇有些闷闷不乐,但也不出声劝慰,只安静地跟在后头往她院中走。

行至一半,蕴真忽然问:“周缨姐姐,我能不能去你那里坐坐?”

“好。我无事在身,若你今夜无习俗要守,可与我一道。”

“那就好。”蕴真再度挽过她的臂弯,并排转往怡园走去。

进门时,蕴真吩咐仆妇先回院中,晚些她自行回去,婆子犹疑,周缨赔笑说:“晚些我让松心亲自带人送二姑娘回去,各位妈妈先回去吃茶吧,这天儿冷,干等着也难受。”

众人这才半推半就地散去,两人慢慢行至明间,热气扑面而来,周缨替蕴真解下斗篷递给竹影收好,又吩咐松心去打热水来伺候,末了还不忘嘱咐去煮壶醒酒汤来。

蕴真脸色红晕,眼睛微眯,显然已有醺意,周缨将她扶至里间榻上坐下,帮她擦过脸,又等她洗完脚,才问她:“好些了么?也没吃两杯酒,怎么就醉了?”

“我没醉。”蕴真趿拉着云头履,歪歪斜斜地爬上周缨的炕,显然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卧房了。

周缨无奈跟过去,不自禁地在她颊上轻轻掐了下,揶揄道:“你这醉鬼。”

蕴真歪着身子靠在周缨身上,嘴里嘟囔着自个儿没醉,含糊不清地说着醉话,周缨凑上去听,只听明白一句——“他们都只当没他这个人”。

周缨遣退侍女让自去过节,自个儿慢慢将蕴真发饰拆下,喂她喝完醒酒汤,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她睡下,掖好被子,才抽开身,走至梳妆镜前,揉了揉已经发僵的脸颊。

陪笑到底是件难事,她想。

待蕴真睡熟了,她自柜中取出一只剔红莲花纹漆盒,提着六角风灯悄悄前往兰姨娘的住处。方在院外和守院的婆子说了几句,里头便传来兰姨娘的声音:“谁在外头说话?”

婆子忙说:“是周缨姑娘来了。”

兰序迎到门前:“周姑娘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周缨捧着那只剔红漆盒,解释道:“以为兰姨娘还在澄思堂守岁,便想托这位妈妈转交,谁知道您竟在屋里,不曾主动进来拜会,还请恕我无礼。”

“我不喜热闹,便早些回来休息了。”兰姨娘将她引进屋内,在罗汉榻前落座。待漆盒打开,见里头是只精致绝伦的九转莲花灯,眼睛立时亮了一下,忙取出灌好灯油,甫一点燃,果见莲台轮转,莲瓣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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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倏地坠下,兰序忙拿袖掩住,连说失态。

“适才瞧见兰姨娘在席间怏怏不乐,猜想此物或可解几分烦闷,便趁夜来叨扰兰姨娘了。”

兰序连连道谢:“不过瞧了半日,便能复刻出一模一样的来,周缨姑娘好巧的手,真是羡煞我。”

“未曾拆开看过里头的机巧,只是翻看了些书找了些巧术,不敢妄称一致,还望兰姨娘不要嫌弃。”

“这是哪里话?”兰序忙命人呈上一碟精致的梅雪酥招待她,“我自个儿做的,手艺虽比不上府里的厨子,胜在梅花雅淡清香,糯而不甜,吃来不腻,你尝尝。”

周缨顺从接过,又听她娓娓述来:“那时我家里破落得厉害,我跟着一个手艺人学做灯,这灯便是他所制。可惜我学艺不精,不过能勉强糊口。后来家中愈发无法支撑,父亲欲将我贱卖,有幸遇崔公将我买回,自此锦衣玉食。韦夫人以礼相待,小辈们也都不与我为难,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可时常见兰姨娘似有心事。”

“簪缨世族,高墙深院,困鸟倚笼,振翅难飞。”兰序淡淡一叹,“若问我所愿,我倒宁愿流落市井,日制一盏灯,夜食一瓯茶。”

周缨犹自沉思,兰序已笑着将这话揭过,说:“是我失言了,不过想着你同我一样,算不得真正的府里人,多说了几句,别同我见怪。”

闲话两轮,周缨辞行,临行前兰序将她送至院门,颇为不舍,眼底也似起了雾:“总归多谢你,了我一桩心愿。”

周缨一路慢慢走回怡园,将兰序的话翻来覆去忖度了好几遍,终是懂得了几分她眼里若即若离的哀愁。

回至卧房中,蕴真仍在酣眠,周缨坐至案前,取出那只古旧的榉木盒子,其上铜锁已经失了功效,只松松挂在上面,她取出里边的物件,一一阅过。

竹编的鹰,两段干茎,七封她已烂熟于心的旧信。

以及,一块已然开裂的陈糖。

周缨将烛台移近,将纸笺重新翻开,嘴唇轻轻翕张,无声重读阿娘留于人间的自白。

陈年饴糖泛着苦味,虽未入口,却好似苦得令她脾胃翻疼,她微微仰头,敛去所有情绪。

客居在外,远闻旁人声势浩大的祭祖,却连一炷香也不能替阿娘敬上,满腹怅然令她险要垂泪,可她终究没有哭,只沉默着将信笺叠好装回盒中,再将木盒放回原位。

烛火轻轻扑闪了下,她不由看过去,恰闻窗沿被轻叩了一声。

她似有所感,心登时悬起来。

睽违已久的声音果如上回一般响起——“是我。”

周缨将窗轻轻支起一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蕴真在我这里,睡着了。”

崔述疑惑地看她一眼,示意她出来。

周缨将窗阖上,确认蕴真睡得还算沉,打开明间的门,崔述站在门口,并不进来,只扫了一眼她脚上,说:“换双靴子,带件厚衣服。”

“要出去?”周缨讶然。

见他点头,周缨回房换上一双麂皮靴,又随手拿过一件玉色冰梅缂丝银鼠里斗篷,吹熄灯烛,悄无声息地掩上门,随他从西角门出府。

等将崔府远远甩在身后,周缨长吁一口气,做贼心虚似的说:“你怎么来了?”

“把衣服穿上。”崔述叮嘱她别着凉,领着她往西走。

巷道幽深,夜里行来人迹罕至,周缨跟在他身后,不再出声,走出巷尾,一匹青骢马安静地站在寒风中,打着响鼻等待主人。

崔述斜觑她一眼,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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