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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这里了,又怎么能没有小鸭子?

最后,棠溪柏画了四只鸭子,爹娘和哥哥姐姐都有了,墙面上却几乎没有了地方。

棠溪珣有点着急,说:“还差一个呀。”

棠溪柏故意问他:“差谁呀?”

“差我呀!”

棠溪珣气得差点蹦起来晃他的胳膊,插着腰大声质问:“你们都在这里呢,怎么把我忘了!”

靖阳郡主和棠溪柏看见他那副着急的小样子,都被他逗的哈哈大笑。

棠溪珣把他抱起来,凑到墙边仔细瞧:“怎么能把我们珣儿忘了呢?看看这是什么?”

棠溪珣这才发现,在一只大鸭子翅膀的羽毛里,还露出了个小脑袋——是一只更小更小的鸭崽窝在里面。

“是我吗?”

棠溪珣惊喜地叫起来:“哥哥姐姐都在水里,为什么只有我在这呀?”

棠溪柏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因为我们珣儿最小,还是爹娘的小宝贝啊。”

……

鸭子看不见了。

棠溪珣摸摸那面墙,转过拐角,沿着小路直走一阵,就看到了尚书府的宅院。

红漆大门的两侧,有守卫站在那里,他默默立在原地站了一会,没过去,绕到侧面,站在了一丛爬山虎前。

棠溪珣伸手解下腰间的荷包——他无论穿怎样的衣裳佩饰,腰带上都肯定是要佩个荷包的,将荷包扣在手心上一倒,里面就落了枚钥匙出来。

钥匙上还系着一个桃木的吊牌,正面刻着“八月初六”四个字,背面用篆体写了“平安”,是大哥给他的。

爹爹虽然文采出众,可是大哥从小就不爱读书,只喜欢出去舞刀弄剑,要不然就是做些手工活,实在谁拿他都没有办法。

他甚至为了能够成功逃家不被捉住,竟然自己偷摸在院墙一侧挖了个空,安上了一道小铁门,还给上面配了锁头和钥匙。

有一天午后,爹娘都不在,连棠溪珣都记得,他们临出门之前,明明叮嘱了大哥这一天都得老老实实在那做功课的。

结果等到棠溪珣午睡够了爬起来,到处找人和他玩,却正好被他逮到了刚从外面溜回来的棠溪玘。

棠溪珣指着他嗷嗷叫,可是棠溪玘一本正经地说:

“你看错了,哪里出去了?我压根就没出去!那边不是墙吗?大哥冲着墙背诗呢!”

棠溪珣虽然年纪小,脑子转的可一点不比不爱看书的大哥慢,当时就大声说:“你骗人,你手里都没有书!”

棠溪玘拦着他不让他过去看,嘴上说:“因为我都会背了。”

棠溪珣说:“不可能!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下一句!!!”

棠溪玘:“……”

和不到四岁的小孩比着背《礼记》,棠溪玘惨败,代价就是给这小东西也配了一把铁门的钥匙,一个人的秘密成了两个人的秘密。

他虽然嘴上烦的要命,可拿给棠溪珣的钥匙上,还是系了这个自己雕的小木牌,上面的“八月初六”是他的生辰——

夏季的最后一天,第二日的初七就是立秋了。

“万事销身外,生涯在镜中。唯将满鬓雪,明日对秋风。”

大哥一定不知道这首诗,但棠溪珣一直觉得自己的生辰很不好。

夏季的生机褪去,萧瑟秋风至,天地间肃杀起,阴初盛,阳渐衰。

这样的生辰,一听就很苦命的样子。

但是很多年过去了,棠溪珣依然随身带着这把钥匙,虽然他再也没有回过家。

此刻,棠溪珣握紧了硬硬的钥匙,觉得很硌手。

他手心里出了一点汗,也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可笑,棠溪玘早已过了需要偷偷溜出去的年纪,也前往军营多年,这门根本用不上了。

它肯定已经被拆了,起码也换了锁。

时光终究不能倒流,即便你重活一次,都不能完全地回到无忧无虑的过去。

棠溪珣突然觉得有点悲哀。

他把爬山虎掀开,从后面看见了一扇小小的铁门。

上面挂着把锁,看起来已经有了些锈迹。

棠溪珣一怔。

他将钥匙捅进锁眼里,轻轻一转,几乎没用太大劲,那把锁就开了。

铁门慢悠悠地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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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棠溪珣愣愣地站在门口,窥探见一方里面的世界,像个不知所措的傻瓜。

片刻之后,他抬腿,迈步,竟如此轻松简单地走进了这扇门。

院子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最中间有个圆形的大鱼缸,里面还养着很多大尾巴的红鲤鱼。

鱼缸旁边的那棵大树已经从一个人就能抱过来,长成了两臂合围还有余地。

树梢上有个风铃叮当作响,是有一年过年,父亲抱着他栓上去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手按住回廊下面的柱子,指尖下只觉得不平,棠溪珣怔了怔,忽听有脚步声走了过来。

他顺势往廊柱后一躲,就瞧见有两个下人抬着满满两筐鸡蛋走了过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两人都全神贯注,生怕鸡蛋被碰了,倒也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棠溪珣稍松了口气,就躲在那等着他们走过去。

这时,他也看见廊柱上刻着一道道划痕,除了他摸到的那些以外,从高到低都有。

棠溪珣这时也想了起来,这是他的身高。

他小时候老盼着快点长大,因为爹说,长大了就不会总是生病了,所以棠溪珣有一阵老是来这里比身高,看自己有没有又长了一点。

但是他也并没有比过很久,后来每一年的身高划痕却都被人给划下来了。

最高的那一道,痕迹犹新,正和他目前的身高差不多。

棠溪珣几乎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只是刚才出去买了趟东西,上了次衙门,办完了事之后,就自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像是寻常生活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一样。

好多的摆设和路,他以为他都忘了,或者那么小就离了家,其实根本就从未记得过,可是就那么迷迷糊糊地往里走,甚至还知道往什么地方藏能避开人,不知不觉就到了前厅外面。

门半开着,有风吹到他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几分烫意。

棠溪珣看见棠溪柏、靖阳郡主和棠溪妲围坐在桌面,准备开始吃饭了。

棠溪柏坐在中间的主位上,一侧是靖阳郡主,另一侧的位置空着,原本应该是棠溪玘。

棠溪妲坐在棠溪玘的下首,她的对面,还有个空位,红木软椅上甚至比别人多铺了两层软垫——是棠溪珣的位置。

棠溪珣站在那里,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觉得眼睛痒痒的,想揉一揉,可是不敢动,只怕一动,这个梦就会醒来。

如果……如果没有发生那些变故,他的人生,是否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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