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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璃一下子觉得自己心里的某种东西溃堤了。

因为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棠溪珣不是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

他挣扎过,努力过,最后在寂寞、不甘和失望中离开,离开时,生着病,身边没有一个亲人陪伴,甚至都不能停下来歇一歇!

小的时候,棠溪珣每次生病,都会躺在软软的小床上,有太医来看病,又无数宫人伺候,有精致的饭菜吃,薛璃一有空,肯定会坐在床边陪他。

那个时候,他摸着弟弟的小脸,只觉得可爱又可怜,忍不住叹着气问:

“你啊,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长得结结实实的呢?”

他以为等到棠溪珣长大了,健康了,就能少吃些苦,他也以为,自己能这样陪着护着他一辈子。

那个时候坐在床边看着这孩子,薛璃怎么也想不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局。

巨大的悲恸激发了心底仇恨的火焰,薛璃猛然抬起头来,看着管疏鸿。

这一切的苦难,都跟眼前这人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他灭了西昌!他手下的人俘虏了棠溪珣!

要不是这样,棠溪珣又怎么会殚精竭虑,筹谋备战?怎么会长途跋涉,受尽劳苦?

要不是这样,他一定来得及找到棠溪珣,一定可以再次把他治好!

薛璃终于朝着管疏鸿扑了过去,管疏鸿没有躲闪,但周围的守卫很快就冲上来将他按在地上,他突然发现他好像是哭了,因为脸上很湿,而地面上逐渐积聚了一滩水迹。

但这一刻,天性中的算计与后天积累起来的心机如本能般地发挥了作用,薛璃握紧了拳头,压住喉咙中如困兽一般的嚎啕,反而冲着管疏鸿怒吼:

“把我们害成这样,你在得意地炫耀吗?你要用这东西羞辱和折磨我吗?休想!”

管疏鸿厉声说:“他的身体情况很不好,我要将他找到治病!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一个凶手,这时却说他要治病?薛璃只觉得荒谬,冷笑着说:

“你假惺惺的装什么,你又是他什么人?你灭了西昌!以为用这么可笑的理由,我就会相信你的话?”

说完这几句话,管疏鸿就走到了他的跟前。

薛璃警惕而又阴鸷地看着他,随时准备与他殊死相搏。

但管疏鸿却做出了一个让薛璃非常之震惊的举动。

他竟然一掀袍摆,跪在了薛璃的面前。

在那一瞬,薛璃不由后退几步,饶是此时心如死灰,脸上也不禁露出了震惊之色。

“你——”

“如果这样呢?”

管疏鸿说:“如果我跪下来恳求你,你能不能看到我的诚意,把他的下落告诉我?”

他的眼中带着一种执拗的疯狂,说道:

“只要你把他带回来治病,我可以帮助你们复国,把西昌还给你们,付出我所有的代价,让一切都恢复如初!”

薛璃十分不明白管疏鸿为什么会这样做,他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迷惘,几乎被管疏鸿所描绘的承诺诱惑了。

“付出我所有的代价,让一切都恢复如初”——如果人力能够胜天,他又何尝不想这样做呢?

如果棠溪珣还活着……根本不需要什么复国,什么报仇,只要管疏鸿真的能把棠溪珣救活,就算他立刻死去也无所谓。

但是……但是一切都完了。

他们谁都没有回头重来的机会!

薛璃重重地闭上眼睛,掩盖住自己所有的心痛。

“……可惜了。”

终于,他缓缓开口,说了三个字,每个字都如同心中吐出的一块血肉,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的可惜究竟是什么。

盯着管疏鸿下跪的姿态,薛璃说:

“我也没有找到他。”

他想,棠溪珣一向是个要强的孩子,他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就是不愿意让人知道,他走的那样狼狈,那样孤单。

既然如此,薛璃也不会说出来,尤其是对着管疏鸿这么一个明明就根本和他们不该有什么交集的人。

薛璃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管疏鸿这样急切而渴望地想要医治棠溪珣,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他越是想找,薛璃就越是要让他用余生一直去猜测和寻找!

说出这句话之后,薛璃永远也忘不了管疏鸿抬起头来看他的表情,这让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出了眼泪。

“哈哈哈哈哈!我是骗你的!被耍了吧?你手下那么多军队都找不到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薛璃用手抹着眼泪,半疯半癫地高声说:“我根本就没找到他啊!”

那一刻,他希望这句话是真的。

说完,薛璃带着几分解脱等待着死亡,他想,这回管疏鸿一定不会再放过他了。

但是,这回他又一次地猜错了。

管疏鸿没有因为薛璃的戏弄而暴怒,他只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薛璃被独自留在那座大殿里,过了没多久,来了两个人,蒙住他的眼睛,将他带走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又换乘马车,就这样一直赶路,大约两三天之后,薛璃被放下来,那几个押送他的人什么都没说,对他躬了躬身之后离开。

留下薛璃茫然地站在原地,发现周围的景物十分熟悉——他已经被送出了昊国的地界。

过路的行人议论着西昌最后的余孽全部被新君残忍处死的传言。

到底……为什么?

管疏鸿竟没有杀他,甚至给了他新的身份。

从此之后,世上再无西昌太子。

可薛璃的存在,又还剩下什么意义?

薛璃按了按自己袖子里的荷包,其实棠溪珣的骨灰,就装在这里。

他孤身一人,走在茫茫荒野上,沿途见满地尸骸,残阳如血,却不知路往何方。

不知道为什么,薛璃总觉得一切荒谬的就像一回话本,一出戏文,而明明不该如此。

这个念头一萌生,天地突然旋转起来,紧接着,整个世界轰然崩塌。

薛璃睁开眼睛,猛然从正在疾驰的马背上直起身子。

他发现,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而自己,刚刚逼宫失败。

薛璃仿佛明白过来——他梦见了自己的前世。

……

今生,自然不能重蹈覆辙。

如今的薛璃坐在东宫里,恍惚间,仿佛又一次看到了那些如阴云般的记忆。

这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从帷幕后面的阴影下走出来,为薛璃按压着两侧的太阳穴。

这大大减轻了薛璃的头痛,也让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你来了。”

“殿下。”

服侍他的人是名胡人面貌的男子,一头浅褐色的卷发,五官深邃,脸上带着恭敬的笑意,他也正是在佛塔失火的那个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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