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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他却记得无比清楚,先帝阴晴不定,多疑善变,前脚还给得胜归来的兄长封了爵位,后脚便借由将他满门抄斩。

流着先帝血脉的昭肃帝,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年来民间骂他暴君的人数不胜数,那些士族高官,王侯将相的头颅滚滚落下,足以砌成一座高耸入云的京观。

他只怕……

瘐安仰起头,明晃晃地直视帝王,脸上没有表情。

高峻巍然的帝王怀里揽着赢秀,眼眸岑寂,威仪清淡,倒像是收敛了气势,平静地俯视他,神色淡淡,带着久居上位的寡淡厌倦,仿佛在他眼中,世间万物都是蝼蚁。

而他,与那些蝼蚁没什么区别,能出现在帝王面前,全是看在赢秀的面子上。

高傲,冰冷,甚至连一丝厌恶也没有,仅仅是轻轻睨了他一眼。

瘐安心头震悚,他不是傻子,来时宫人教了他面圣的礼仪,他当即下跪,朝帝王磕头:“草民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见爹爹下跪,赢秀连忙挣脱谢舟的怀抱,上前搀扶爹爹,然而任他如何搀扶,瘐安也不肯起身。

帝王的视线落在赢秀的手上,不露痕迹地蹙了一下眉,轻声道:“瘐公请起。”

瘐安这才起身,安静地站在一旁,赢秀的手还搀扶着他,被他小心挣脱了。

赢秀或许看不出来,他这个局外人倒是看得清楚,响名天下的暴君,对赢秀的占有欲强得难以言喻。

唉,知道赢秀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没想到他长大后招惹了一个这样的人物。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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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日晷上的光影指向酉时, 正是用晚膳的时辰,御膳房的宫人鱼贯而入,依次呈上膳食。

一方长案, 分别坐着三个人, 赢秀挨着帝王, 瘐安坐在对面, 脸上有些拘谨和意外。

他倒是没想到,帝王竟然会和他们同桌用膳, 看不出一丝属于暴君的行事作风, 单看他今日的言行举止,倒像是个温润端方的文人。

真是好演技, 难怪能骗得了他家赢秀,瘐安有点不忿,望着眼前精致华丽的膳食,半天下不去口。

赢秀见不得爹爹拘束, 抬手给他布菜,热情地介绍:“爹, 这些都是我特意让御膳房做的,你尝尝,可好吃了。”

御膳房做的膳食很好吃,是这宫里他第二喜欢的东西。

瘐安咬了一口, 只觉味如嚼蜡, 看着自家孩子坐在皇帝身边,怎么看都刺眼。

唉,他家赢秀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这皇帝都不知道多少岁了,瞧着至少有二十了。

虽然长得还可以, 勉强也算个美人,但是年纪比赢秀大这么多……

他越想越愁,无心用膳,赢秀看爹爹这样,难免有点焦急,忍不住起身,凑近了给他夹菜。

帝王低眉,安静地用膳,眸光却一直落在赢秀身上,仿佛赢秀身上系了一根透明的线,随时牵动着他的视线。

赢秀回头一看,一眼便看见了谢舟正在望着他,冷艳的眼眸微微低覆,昳丽动人,他一下晃了神,手里还在一个劲地给爹爹夹菜。

望着碗中堆得跟小山似的菜肴,瘐安陷入了沉默。

赢秀还想继续夹,却被谢舟唤了一声:“赢秀,”自始至终十分平静的帝王对他说道:“过来。”

赢秀乖乖地走了回去,在谢舟身旁落座。

瘐安似乎想说什么,谢舟没有看他一眼,侧眸望着赢秀,“寡人会把你爹爹安置在建康,时常进宫来陪你,好不好?”

他用的是陈述语气,平静无波,仿佛早已做好决定,没有人能更改,至于瘐安的意见,那更加不重要。

直到这一刻才得知自己要在建康定居的瘐安:“……”

赢秀迟疑了一下,看向爹爹,刚想开口问他愿不愿意在此定居,却见瘐安轻轻点了点头,显然是默认了。

少年露出浅浅笑靥,眸如净水,笑眼弯弯,连最爱吃的糕点也顾不上吃了,仰头看着谢舟,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顾及着爹爹在场,赢秀亲得很克制,唇略略擦过谢舟的颊边,轻轻触碰微凉的肌肤,迅速分开,低下头,埋头用膳,装作很忙的样子。

谢舟眉眼淡淡,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有长眸轻轻弯了弯,极浅的弧度,就连笑,也透着霜雪似的幽寂。

下一刻,他抬眸朝瘐安看来,那一眼冰冷淡漠,看得瘐安下意识浑身紧绷,这些年在山峦中,他遇见猛禽便会不由自主地警惕。

而皇帝带给他的危险感,尤胜那些嗜血好杀的猛禽。

短短的一个对视,气氛紧绷肃杀,几乎要在半空中撞击出金石之鸣。

不过一息,皇帝淡淡地移开目光,视线笼罩在身旁的金裳少年身上,原本冰冷的眼眸总算有了些温度。

赢秀对这一切无知无觉,他还在专心致志地用膳。

这顿饭吃得瘐安浑身难受,他看不惯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甚至还随时有性命之虞,只要对方一句话,便能要了赢秀的性命。

甚至,会比死亡更加恐怖。

赢秀根本不知道他徘徊在一个怎样危险的悬崖边,乐呵呵地吃着谢舟剥的葡萄,听闻爹爹就要出宫,他连忙起身相送。

谢舟剥好的葡萄递到一半,少年已经起身追到殿门,他的指尖顿了顿,慢慢收了回去,将葡萄搁在冰碟中。

“不必送我了,”瘐安低声对赢秀说。

从他这个视角,可以清晰地看见赢秀身后的帝王,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赢秀,占有,喜爱……

一种堪称冷静的疯魔。

赢秀已经习惯了谢舟粘人的性子,随便他怎么看,照样站在殿门和爹爹说话:“爹,寿春坞主案,如今查得怎么样了?”

赢秀知道,他只要开口问谢舟,谢舟便会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但是,他更想听爹爹说。

毕竟,这桩案子对于爹爹来说意义非凡。

这关乎着瘐家,以及当年随着瘐家南迁江左的流民,成百上千个人的清白。

瘐家人含冤而死,几十年来无人问津,不能让忠魂世世代代背负着通敌叛国的骂名。

闻言,瘐安顿时心情复杂,当年给瘐家定罪的,是殷家人,如今给瘐家翻案的,也是殷家人。

元熙帝和昭肃帝,前者软弱,被士族掣肘,安于现状,不辨是非,昭肃帝倒是手段刚硬,杀伐果断,虽有暴君之名,却从不对百姓出手。

说起来,他确实要感激陛下,若没有陛下出手翻案,只怕瘐家永无昭雪之日。

赢秀歪了歪头,在爹爹面前伸出手晃了晃,也不知爹爹究竟在想什么,立在殿门外,久久没有回神。

他挥了好几下手,爹爹终于如梦初醒,低头,像是在看他,又像是越过他,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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