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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租来的一辆敞篷跑车上,在副驾驶上半站起来,一手按着车窗,一手举着领巾,只身穿着个白衬衫,对着不远处的大海放声呐喊。

他们正在一条环海公路上狂奔。

天气晴朗,迎面的海风凉爽宜人,陈舷胸前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衣领衣襟都随风翻飞。

这还是方谕收山之作的那一件。

陈舷把原本配套的蓝领巾解开了,这会儿正拿在手里,像挥着战旗似的举在空中。领巾被风吹得猎猎,他笑得十分猖狂,刚长出来一些的头发也被吹得轻动。

“快下来,哥,很危险!一会儿要喝风了。”方谕高声说,“胃本来就不好,要拉肚子了!”

“我没事!”

陈舷说完,哈哈地又笑。

方谕无奈地睨他一眼,伸出手,强硬地抓着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扯了下来。

“系安全带,坐好。你别在我车上当暴走族,很危险,我可不想让你出事。”方谕说,“一会儿就到西海岸了,到那儿就停车,随便你在岸上跑。”

“真的!?”

“真的。”

陈舷立马就乖了,调整姿势在副驾驶上坐好,系上了安全带。

“但是不可以跑太远,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不可以跑得太久。”方谕目视着前方的道路,“手术结束才五个月,你这胃养了还没半年。现在虽然是恢复得不错,能跑两步了,但也还是个重病初愈的病人。你前段时间,不也说肚子不太舒服吗,还有点头晕?医生也说了,你还没好得很完全,还很虚弱,所以一换季就……”

“海鸥!”

“……”

“我靠,无人机,有人放无人机!”

方谕默默转头,看见陈舷两眼放光地扒着车窗,四处眼冒星星地张望。

他显然一个字儿都没听方谕的,往左看看,又往方谕那边看看,脑袋叽里咕噜转个不停,这会儿就正仰头望着天上两个飞翔的无人机。

方谕无力:“你听我说话了吗?”

陈舷正脸看向他:“这儿放无人机要交申请吗?”

OK,没听。

一个字儿都没听。

连刚刚那句“你听我说话了吗”都没听。

方谕无可奈何地朝他叹了口气,伸手把他已经长出个板寸的毛扎扎脑袋揉了一通。

“要交申请的,无人机。”他说。

“喔——哎,你不说你不会开车吗?”

“谁说的?”

“我住院的时候,马西莫说的啊。”

“蒙他的。”方谕说,“我懒得开车,就那么说的,驾照早在上学的时候就有了,那时候做过外卖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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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开四个轮的送外卖?”

“怎么可能,当时是考的摩托车驾照。不过一个也是考,两个也是考,顺便就把四个轮的也拿下来了。”方谕说,“马西莫有时候逗一逗挺好玩,他会说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中文。”

“比如音容宛在?”

“……”方谕抽抽嘴角,“是。”

方谕跟啃了口苦瓜似的,一脸牙疼。陈舷没忍住,嗤地一声就哈哈大笑。

方谕降下车速,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天气晴朗,日光照在陈舷身上,暖洋洋的一片。风在吹,陈舷弯着眼睛笑得肆意。

方谕看了他片刻,转头继续看向前面,面上也带上几分笑。大路宽敞,迎面的风不断吹来,夹杂着潮湿的海水味道。

到了西海岸,方谕把车停好,陈舷从车上蹦下来。

一见大海,陈舷就莫名兴奋。他拽着方谕跑去海边,撒欢似的在海岸上张开双臂狂跑了一会儿——没过两分钟,他两眼一黑,直直那么往前一倒。

方谕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他及时捞住。

“干什么你,非要跑!”方谕懊恼地说他,“自己身体什么样儿,自己不知道吗?”

陈舷虚脱地嘿嘿乐两声,起身来,伸手往他脖子上一搂:“这不是有你吗……”

“有我也不能这么胡闹啊。”

陈舷摸摸鼻子:“就是想跑两步。有时候我还是感觉,现在过得跟假的一样,所以想跑两步,风大一点,这么往我脸上一吹,我就觉得不假了。”

方谕愣住,说不出话来。

陈舷在他怀里转头看海,日光在海面上落了一片金色的波光粼粼。

“也可能,我还是想跑跑,”他说,“以前挺能跑的嘛。”

“才五个月,你慢慢来,以后就能跟以前一样跑。”

方谕说完,转身把他背了起来。

陈舷惊叫了一声:“干嘛?!”

“不是想被风吹一吹吗?”方谕说,“你跑不动,我就背你跑咯。”

这回,陈舷愣住了。

方谕说完就背着他,沿着海岸跑向远处。陈舷在他背上一颠,连忙搂住他的脖子。

方谕背着他跑了好远,这么多年了,方谕体能也见长了。

背着陈舷跑出去几十米,他也没喘一下。

“你现在可以啊!”陈舷在他背上大声说。

方谕没回他,只是自顾自地往前一直跑。周围的风慢慢大了,他越跑越快。

方谕跑得气喘吁吁,浑身都被汗浸湿了。最后他一步都动不了,两腿直发软地哆嗦几下,终于晃晃悠悠地把陈舷放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扑通一下,仰面躺了下去。

他坐都坐不起来,满脸通红地躺在沙滩上,喘成了个风箱。

陈舷又心疼又好笑,坐在他身边,伸手从腰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张纸来,给方谕擦了擦。

“跑那么卖命干什么,跑不动就别跑了嘛。”他说,“差点没给你跑死吧?”

“不是假的。”方谕说。

陈舷手一顿。

“不是假的,”方谕跑得直咳嗽,说话断断续续,“我爱你,不是假的。”

陈舷没吭声,又继续给他擦汗,但脸上的笑在跟着僵了一瞬后,又扬起来,这次带了几分释然。

海风迎面吹来。

“是吗。”他轻声,“那……”

“你要是觉得是假的,就跟我说,”方谕喘着气说,“你觉得一次,我就出来背着你跑一圈……”

陈舷笑出声来,受不了了:“什么东西啊,用不着。”

“那就打钱……”方谕说,“再不行,你就打我,我惨叫几声,胳膊上再留上点你打出来的伤,你就知道不是假的了……”

这人真是跑得大脑缺氧,迷糊了,说话都跟喝酒似的胡言乱语。

“你先歇会儿吧你。”陈舷给他擦汗,“你好像傻了。先别说话了,你要是真傻了,工作室里那帮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外可怎么办。”

“唔。”方谕吸了口气,“不行,我有错。”

“你……”

“我有错,我对你还不够好,所以你就总觉得是假的……”

陈舷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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