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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看到他的全副武装，莫名有种令人心安的熟悉感：“进来坐会儿，还戴着帽子口罩呢。”

“习惯了，摘不下来。”孔师傅抬手压压帽子，笑了两声。

两人相视，无声地笑了下，徐行引他进来，不再和他继续口罩帽子的话题，不想摘就不摘，也不是什么大事。

孔师傅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钢笔，递到他眼前：“就这个，我看着质量不错。”

徐行前一秒还笑着，后一秒笑就僵住了。

纯黑色的钢笔光泽细腻，笔帽和笔杆的线条被打磨到恰到好处，工艺精致，经过岁月沉淀，握着的手感一定很好，比刻了“XX”字母的那支钢笔手感强。

“这个钢笔您自己留着吧。”徐行收敛视线，尽量语气自然，“我不能要，麻烦您跑一趟了。”

这几天是捅了季青临的老家了吗，怎么哪哪都和他有关。

孔师傅不解：“怎么了？不喜欢？”

徐行对信任的人说不出谎话，只好说：“不是，这个钢笔是万宝龙的吧，和我前……前对象送我的有点儿像，我不太想看到他。”

孔师傅大吃一惊：“实在不好意思，早知道拍个照片先发给你看看。”

说着立马把钢笔塞进口袋，碍眼的东西消失，徐行才将视线重新移回孔师傅身上。

“没事，不让您这趟白来。”徐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果篮，“这些水果我自己吃不完，您拿回去吧。”

孔师傅看了看果篮，接过，又抬起头看徐行，帽子遮挡视线，两个人都看不真切，反而因为这种像隔着一层糯米纸的对视，让徐行觉得氛围没有那么紧张，他可以放心地、大胆地对孔师傅说出他的过去。

孔师傅：“冒昧问一句啊，你和你前对象是怎么分开的？”

都多久没想过这个问题了。

徐行思索着回：“说来话长，一两句话还真解释不清楚，我们已经分开五年了吧。”

“五年？”孔师傅惊讶的语气超乎徐行预料的反应，“你们是初恋啊？”

不过徐行没在意，旧事重提让他刻意藏在心里的事情撕开一道口子。这些事他不能和谢瀛讲，不能和Colin讲，只能埋在心里等腐烂、发酵，达到一定程度再启开，届时酿成一瓶口味温和的红酒，他就可以随便给别人倒上一杯，毫不在意地说出口。

徐行：“我是，他应该也是吧，毕竟天天忙学习和兼职，肯定没时间搞对象。”

季青临寒假一天能打两份工，上午给他上家教，下午去餐厅兼职，一天的时间恨不得掰成两天过，现在的他不会这样了吧。

孔师傅对这件事的兴趣挺浓：“那你这五年有没有见过他？”

“实话和你说，孔师傅，”徐行举起拳头晃了晃，“我今天才见过他，还把他打了一顿。”

孔师傅摸了摸口罩，似乎觉得接下来的问题很冒犯，但实在想知道，所以露在外面等眉骨动了动，“你现在对他还有感情吗？”

“我……”徐行怔了怔，“不知道，看见他，我就会想起来之前的自己。”

空气沉寂着，徐行轻轻吸了一口气：“我高中的时候过得挺自暴自弃的，我自己都嫌弃，他确实给了我很多的……希望，但现在想想，把希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简直是不切实际，我都想嘲笑当时挽留他说那些话的自己。”

话题朝沉重的方向发展，徐行不习惯，他展开一个笑，想活跃活跃气氛：“孔师傅，您和您妻子过得应该很幸福吧。”

“嗯，还行。”孔师傅显然不想结束上一个话题，铁了心追问：“他当时和你提分手说的话，有没有对你后来的生活产生影响？”

徐行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好吧，如果孔师傅执意要知道，他不介意和盘托出，回国之后孔师傅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新朋友，尽管他有很多另徐行费解的行为，但丝毫不妨碍徐行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有。”徐行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和他分手后就被我妈送出国了，我一个人在国外，语言不通，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成天闷在房间里，脑子里全是那天晚上他和我说的话。”

“你看我现在身材是不是还不错。”徐行摊开胳膊，像展示商品一样展示自己。

孔师傅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

“其实我当时在国外胖过一年，从一百二十斤直接涨到一百八十多斤，天天吃喝混日子。”徐行发出意义不明的一声笑，不知是嘲笑还是宽慰。

孔师傅的脊背好像弯了一点儿，他望过来的视线彻底被帽檐挡住，徐行看不到他的眼睛了。

徐行继续说：“后面慢慢减重，减到了我想要的效果，一直到今天体重都没有波动很大，我肚子上还有肥胖纹呢。”

他刚洗过澡，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居家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口微微敞开，衣摆搭在裤腰以下。

孔师傅的呼吸重了些：“我能看看吗？”

徐行边掀衣服，边说：“现在慢慢褪下去了，刚开始的时候是紫红色的，比疤还难看，涂什么都掉不了。”

人鱼线的附近，那些淡色的纹路像是被谁用极细极淡的笔，轻轻划过一般，蜿蜒地爬在皮肤上，光线轻抚，与周围肌肤稍有不同的色泽明显地扎进眼里。

孔师傅弯腰，凑近了看，口罩拦住呼吸，徐行却还是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热，来自眼神的热度。

孔师傅胳膊动了动，像是要伸手触碰，但也只是动了一下，之后复归原位，他觉得孔师傅的行为有些怪，也许是徐行想多了。

第55章 恨

“你恨他吗？”孔师傅突然问。

“恨。”

徐行没有犹豫：“他说的太绝了，因为我最不在乎的东西接近我，又用这个理由甩开我，我快恨死他了。”

孔师傅倏地直起身，视线在地上乱瞟，提起果篮要走：“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一会儿还有货要送。”

孔师傅背着他，快步走到门口，鞋子与地板摩擦，发生微小的声响，像是想到什么，孔师傅转身，看了一眼徐行。

就这一眼，徐行终于看到他藏在帽子底下的眼睛，那双年轻又熟悉的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红。

徐行愣了愣，“孔师傅，你眼睛怎么了？不舒服吗？”

孔师傅“嗐”了一声：“楼道里有风，吹到眼睛了。”

说着又移开目光。

徐行踏出门半步，确实感受到一阵凉意：“今年丰城比往年冷，看样子要下雪。”

“是，听说圣诞节那天有雪。”

“这也太早了，准吗？”

孔师傅提了提口罩：“准，天气预报骗不了人。”

天气预报不骗人，但是会变，五年前没赶上的雪，希望今年能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