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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反应过来已经是深夜,开不了灯了。
身上粘湿的寒雾不肯散去,混在黑暗里,密度封闭了窗外的光,好像掩盖着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明明是熟悉的空间,却生出一份令人窒息的寂静,随着时间嘀嗒地走,一分一秒更加深黑。
程澈摸黑挪动着步子,膝盖却碰上拦路的板凳,发生一声闷响,膝盖骨和指骨隐隐作痛,心慌和烦躁迅速扩散开来,和眼前这片黑暗沉沉融合。
他站在那里,适应漆黑的空间,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床位,几乎泄了气,心沉了慢了,刺骨的寒意蔓延全身。
他翻出手机,想给人打电话,想听声音,有人说话的声音,不管是谁,可是奶奶身体不好,他不能深夜去打扰她的睡眠。
程澈没有人可以联系了。
手机界面上【厘】的名字,像火一般刺眼,却照得程澈眼睛酸疼,他想起舞台上的厘子迈,想起自己糟糕的生活,涌起一种疲惫的无可奈何的挫败。
半夜,程澈突然从梦中醒来,他的手指骨节钻心地疼,借着手机电筒微弱的光亮,凑近了看,那里肿得老高,青青紫紫的,隐约还有红点。
程澈知道是自己体质敏感,并不想去管它,可他总是睡不着,失眠了好久,他索性起床画图,却在门缝处看到忽闪的微弱亮光。
程澈盯着门缝看了好一会儿,光亮都没有消失,他挪步过去,手搭在门把上,手指蜷缩在一起,似乎在抖又似乎失了力道,好久之后才顿顿地将门打开。
应急通道微弱模糊的光勾勒出厘子迈清晰的脸部轮廓,那道炽热灼亮的视线直直地落在着程澈身上,目光像有力道和温度般,几乎要点亮这沉黑的空间。
那一瞬间,程澈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攫住一般,他讨厌厘子迈一次又一次地靠近,一次又一次证明他有多下劣,他根本...不需要厘子迈的。
“你要出门吗。”
厘子迈手里拿着药店的塑料口袋,很轻地问,“我给你买了药,是不是手疼了?”
程澈的眼睛突然酸了,握住门把的手指紧了又紧,他侧过头,避开那道近在咫尺的目光,后槽牙咬得紧紧的,似乎在忍耐什么。
厘子迈又说:“我没带钥匙,进不去,幸亏澈哥专门来给我开门。”
程澈沉默了很久,直到走道里的声控灯熄灭,黑暗将他们完全包裹,他才开口:“厘子迈,我不谈恋爱,不和任何人谈。”
他完全是答非所问,可厘子迈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句话里的拒绝意味,他压下心头的失落,故作轻松,“好,我知道了。”
声控灯在他好听低沉的嗓音下重新亮起,程澈胸腔中被堵满了温热,仿佛寒夜里突如其来的暖流。
直到对方蹲下身,打开闪光灯照在他手背上,程澈才堪堪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背过手,退开半步,不想被那道炽热的目光灼伤。
厘子迈没说话,眉头微微皱起来,用更大的力道托回他的手指,将他躲避的动作制住,另一只手却温柔地、一点一点地往上抹着白色药膏。
厘子迈时时刻刻都在瓦解程澈的盔甲。
许是等得太久,厘子迈的手从里到外都透着凉气,指尖触碰到程澈的手背时却传来莫名的暖温,明明那里裂开的暗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程澈却不觉痛似的。
厘子迈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澈澈,解决暴力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以暴制暴。”
“难道你让我看着那个女人被打吗。”
程澈摇头,“你不明白的,厘子迈,你不会明白的。”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明白。”
程澈觉得心里那股焦躁变了调,掺入一点别的什么,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他依旧沉默,微微发红的眼角却出卖了他的不安,他的手指倦缩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问:“...那个男的会报警吗。”
他到底只是个刚成年的男孩子,见义勇为的一腔热血也会被现实击打,事后才开始懊恼,“我没控制住...”
那种程度的殴打完全算得上故意伤人,程澈没有勇气背上案底。
厘子迈没有表情,说:“现在知道害怕了?”
程澈不说话,忐忑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厘子迈抬手揉了揉他发红的眼角,低声说:“不开心的时候是可以掉眼泪的,为什么总是忍着。”
程澈推开他,攥紧拳头狠命地擦自己的眼睛,明明他才是施暴的那一个,此刻却溃不成军,他固执又别扭地说:“...不要你管。”
厘子迈低头看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有些湿润,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揽住对方的肩膀,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像是安抚。
程澈的身体僵直怎么也不肯放松,像筑起一道最重最厚的墙,直到厘子迈楼道的声控灯熄灭,黑暗将他们完全包裹,他的额头才肯试探性地迟缓地靠近厘子迈的肩头,但依旧不肯放松他紧握的拳头。
好久之后,程澈鼻音极重地解释:“...我不是爱使用暴力的人,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只是控制不了自己。”
“嗯。我知道。”
厘子迈俯下身子,试图在黑暗里看清程澈的表情,又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澈澈是见义勇为,这么正直的澈哥哪里找?”
程澈没有吭声,轻轻推开厘子迈,他的小腿胫骨跪在床沿边,微微用力才爬上床。
厘子迈摸着那处硬邦邦的床沿,很久之前绑上去的软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程澈取下来,他从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厘子迈不厌其烦地摸黑重新在床沿的位置贴上小软垫,替程澈掖好被子,语气低柔地说:“你先休息,晚上的事不用担心。”
程澈很轻地“嗯”了一声,似乎又说了一句“谢谢”,他的脑袋完全埋在被子里,身体蜷成鸵鸟的姿态,厘子迈的手僵直了一瞬,最终落到侵染着他温度的布料上,微不可闻地拍了拍。
其后的一个星期,两人像是忘了之前的别扭和不愉快,心照不宣地不再提那天晚上醉酒的事。
程澈是不知道如何应对。
厘子迈是不想逼得太紧。
张老板的酒吧最近几天来了许多年轻的新客人,统一的标志是每晚拿着手机拍台上的乐队,尤其是那个不时兼职鼓手的小哥。
程澈游走在卡座之间时,一道温和的男声切了进来。
程澈上次见顾维,对方穿得很体面,戴方形银框的眼镜,谈吐优雅,书卷气息极重,如果说厘子迈是高傲与温柔的矛盾体,顾维就是纯粹的斯文矜贵,他们身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好教养。
尽管这次顾维穿着休闲宽大的风衣,少了许规矩的疏离,他与混乱嘈杂的酒吧依旧格格不入,程澈朝他点头,“厘子迈马上结束了,你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