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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诗集正编》卷四)。

第八十六章 不负

青灰色的天空频繁闪烁,红日踩着飞鸟跃出地平线,收缩、凝聚、颤晃,忽地膨胀而圆满。

傅润伏案而眠,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蹙,第一缕阳光最先照见他捏着绿睛石棋子的手指。

他的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眼抬头,肩膀酸麻,搭在背上的织金外衫随之滑落至膝头。

身边是倒扣堆放的茶碗、或圆或方的闲章、两支斑竹细毫与几张写坏了的诗稿。

他和赵彗之下了一夜的棋,说了一夜的心事。

起初不是这样的。

起初……他被赵彗之亲得难受,借醉意使性子,非要做那事,可是到了最后关头又嫌累怕疼、不肯让赵彗之进去;莫名想起挂在寝殿的美人醉卧图,又恼某人对他早有“不臣”之心……

于是醉鬼胡乱发脾气,闹腾了整整两个时辰。

一会儿要酒,一会儿要茶,临时起意下棋,技不如人,死不认输,索性耍赖趴在棋盘上装睡。

再醒来,就是此刻。

昨夜之事一件件走马灯般清晰地在脑海里闪现。

傅润臊得慌,气息不畅,强作淡定地收起散在衣袖里的两枚白子,“彗之。”

赵彗之早就醒了,盘腿坐在窗边吹风,这时经美人允许、方撑着额头回眸看他。

傅润心思稍安,揉了揉被棋盘压红的脸颊,眉眼萦绕着怅然与未察觉的爱怜,轻声问:

“彗之,你……你我本是结发夫妻,在天地面前发过誓的,你不会负我罢?”

回顾二十三年的人生,服侍了整整十八年的贴身太监是叛徒,生父毕生都在算计他的性命,生母待他刻薄无情,兄弟姊妹恨不能敲碎他的脊骨、欣赏他沉沦。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唯独年少相识的小哑巴,那个因出声救他而吐血几死的孩子,收走了他最后的一点温情。

赵彗之:“嗯。”

傅润只是笑,扫去棋盘上残留的黑白棋子,“孤说着玩的。你能答应什么,你还有几年可活?”

前几日他把京畿禁军交给赵彗之统领,当即收到一沓折子求他三思后行,其中包括外祖姚述。

他岂不知此举有多少隐患——等于把半条命交给赵家人收着。

他只是、只是——

不能看着彗之在最光明的年纪默默无闻地死了,从未来到这世间似的。

他到底不能绝情。

赵彗之走过来,帮傅润整理诗稿,想了想,沉声道:“是我讲得含糊,令陛下担忧了。师父临走之前留给我一种药方。去年与陛下在后宫屋檐上相逢,我便说过,我并不是第一次破戒。师父佛学精深,有起死回生的神通,既能治好陛下的病,我与他是师徒,岂会任我赴死。”

傅润抓住赵彗之捡拾黑子的手,飞快地说:“什么药?你背与我听。”

赵彗之:“……我写与陛下。”

傅润摇头,心下百转,语气微冷:“不必了。赵彗之,你记好了,你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死了,我管不着;你若敢骗我,我一定亲自杀你,千刀万剐,再把你——你、你做什么?!”

朝阳光辉灿烂,远处晨雾云气升腾奔卷,空中隐现一道弯月状的彩虹。

有什么东西轰然倒下。夏风熏热,吹动檐下金铃,满室蓬松清冽的芦苇的气味。

赵彗之抬手揩拭青年眼角的红痕,动作稍显粗鲁,眸色渐暗,欲言又止。

他不很会撒谎,因此他不能承诺什么。

*

七月中旬,赵斐之夺回莫住城,斩汗王从弟曲鲁克,灭鞑靼三万人口,缴牡马、骒马六千匹。

赵斐之的手受过重伤,其实并未痊愈,经此一役,双手常颤抖,握不住碗筷,遂于下旬回京。

鞑靼缺粮,年内恐有一仗,傅润决意调将军厉知同接任赵斐之的位置,另加兵驻守潼关。

此人是傅润皇子时就暗中扶持的武将,之前受制于赵坼,只做个前锋,如今也算有所成就。

赵夫人才不管谁升官,打听得儿子进了宫,早早起来忙碌,午后见到赵斐之,止不住地落泪。

赵斐之听太医说自己以后恐怕不能亲自上战场了,相当颓靡,敷衍地安慰了母亲两句。

赵夫人:“哦,对了,大郎,这是你弟弟。”

赵斐之挑眉,“我知道。赵欃枪,真进了我家的门了!你都会些什么?改日大哥教你几招。”

他越说越无力,想到父亲认下这个“傅润的人”做儿子多半是因为他的伤势,很难有好脸色。 w?a?n?g?阯?发?b?u?y?e?í????ù???é?n????〇????5????????

傅润心思好深!如此一来,明面上军权仍在赵家,实际却逐步落在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手中。

赵彗之:“大哥。是我。好些年不见了,离开金匮,大哥也认不出我么。”

赵斐之的眼睛瞬间带着两分敌意三分惊讶五分惶恐,寒毛直竖,挣脱老母亲的怀抱,“?”

……

“塔塔儿(鞑靼)或从这里发动突袭,二弟已增派骑兵六千,昼夜巡防。”赵斐之说完,瞟了一眼父亲赵坼,起身说要出去小解,又示意弟弟跟出来,问道:“你和傅润是怎么回事?”

赵彗之:“大哥,我有一事,想先与大哥商量,再禀明父亲母亲。”

赵斐之解腰带的手一顿,脚碾过青草乱石,压低声线笑道:“有心上人了?”

“嗯。”

“啧啧,”赵斐之没了尿意,仗着病患的身份大喇喇揽过赵彗之的肩,“哪家姑娘啊?也好,傅润不要你(跟着)了,你只是不能以‘彗之’的身份下聘而已,再等两年,哥帮你上门提亲。”

赵彗之暗叹,不说话,垂眸盯着大哥腰间新添的羊首双角玉佩看。

赵斐之被他盯得发毛,解下玉佩随口解释道:“这是今日进宫傅润给的,送与你两个侄儿的,我无处可收,权且挂在腰上。你若喜欢,大哥改明儿替你寻个好玉匠——赵、彗、之。你!”

赵彗之:“正如大哥所料。我在杭州见到三哥,三哥说父亲不同意、可请大哥居中调解。”

赵斐之喝道:“你们两都疯了!那可是皇——”他瞥见父亲赵坼的影子,赶紧推弟弟进草丛。

“他是皇帝,与他是我心上人,并行不悖。我喜欢他。”

赵彗之半步不肯动,定定地直视兄长刚毅粗糙的面庞。

赵斐之别过眼,冷不丁发现记忆中又瘦又矮总是病的幼弟长得比自己还高:挺拔如修竹。

他是赵家年轻一辈的领头,生在富贵长在富贵,知道高门望族的子弟好娈童,但男子相恋……唉!无论怎么为弟弟开脱,那可是傅润啊!是天下人之主!皇帝岂能从一而终?

等等。

“你休说大话!我问你,”赵斐之咬牙道:“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么?他可曾说过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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