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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的兵,心生疑惑,脚步慢了些。
年轻官差揣度双方武力差距,稍有迟疑,环顾四周屋舍,终究振奋精神举刀一步步逼近。
赵彗之想傅润既然屡次放过太子,或许留着傅瑛还有大用,遂用刀背劈晕了官差。
傅瑛急于逃命,也不曾顾及赵彗之并未对官差下死手的细节,一时感叹道:“你到底想通了!”
赵彗之面不改色:“……唔,嗯。”
“我们快走!”傅瑛累得扶墙,趔趔趄趄走了几十步,终于和察觉不对劲折返的手下们汇合。
主仆来不及说话,正要撤退,迎面撞见另一拨腰间挂嘉兴府铁牌的官差。
傅瑛大恸,抚掌恨道:“天要亡我!瑛乃太祖皇帝四世孙,岂可葬身于江浙南蛮子刀下也!”
官差们不为所动,似乎早知其身份,纷纷拔刀,杀意愈烈。
后头又有一、二十个官差追来,口口声声嚷着“叶氏”“幼儿”,傅瑛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
赵彗之视力好,转身望见人群末端五官扭曲、双目充血的李轩昂,为之一怔。
他隐约听说傅瑛在找一个女人,看来李轩昂也在找她。
新任嘉兴令是李轩昂从前的副手,李轩昂如今任宣徽院副使,凭官场人情“借调”二十个官差去嘉兴下辖的海宁县搜查大概不算是“以官谋私”,真要按律治罪,也有地方周旋开脱。
废太子、李相的长子、两拨明显听命于不同人的嘉兴官差……
电光石火间,赵彗之想起一个人,默默清点傅瑛周围的护卫人数——当真少了两个不出挑的。
“哈哈,哈哈哈……孤中计了!”傅瑛咬牙厉喝道:“放肆!孤乃先帝亲命之皇太子,谁敢杀吾!”
“谁敢杀太子!”
“谁敢杀太子!”
“吾主乃天命所归!谁敢杀!”
真正的嘉兴官差们哪见过这样的阵仗,难免被眼前青年周身散发的戾气震慑住,暂不敢出手。
满脑子是叶氏被抓走了、阿璨恐怕要绝后的李轩昂弯腰一阵咳嗽,嗓子哑得冒烟。
傅瑛的护卫当即掘出一条早先铺设的暗道,有断后的,有杀敌的,齐心拼命保傅瑛安全。
“欃枪,你同孤来!”
傅瑛平生最憾之事是被二弟栽赃陷害失了太子位,第二憾是缺少乱世之英雄。
若他有欃枪这样的将才,早就在父皇驾崩后联合江南世家招兵买马,不出三月进攻京都杀了空有传位遗诏的傅润,一举夺回属于他的皇位!
何须一拖再拖,以至于傅润大改税制,三年来把世家大族拆解得七零八落、潦倒颓败!
“欃枪!”傅瑛再唤道,眉宇间尽是信任,毫无提防和猜疑,寻常人见之如何不感动。
赵彗之自有主意,垂眸将傅润的精钢匕首反手握在掌心,冷声应了。
暗道扭曲复杂,只有傅瑛认得各岔口的隐藏记号,是以由他在前奔跑,赵彗之紧随其后。
忽而有光亮,风声大作。
傅瑛侧身停住,以此示意赵彗之。
赵彗之暗叹太子画虎不成反类犬——先祖赵起俞是江浙豪族子弟,为人放浪不羁,前朝末年拥兵自立割据一方,太祖皇帝从临淄起家、进而占北海,君臣二人初见如故便敢背对迎敌——可见信任这东西,装是装不出来的。何况他只想替傅润杀了太子以换取傅润的信任。
“大殿下稍等。”赵彗之摸索头顶的石块,双臂用力将之搬开两寸,一股湿润的风吹进来。
傅瑛顾不上形象,用衣袖揩拭额头汗水,喘息道:
“是、是护城河。再往西,就出了海宁了。”
赵彗之眸色沉沉,屏息听外头动静,半晌方搬开石头跳出去。
一柄利剑等候多时,不打招呼要砍下他的头!
赵彗之早有预料,翻滚着躲过,右手抽出剑沿对方的剑刃往前逆推——
手上动作旋进如风,晋毅下意识后退,见识此人功夫眼熟,刚养好的伤又隐隐作痛,“是你!”
“……”赵彗之还未说话,晋毅和两个跟来的侍卫一同挥剑。
十来个回合,晋毅眼看落了下乘,大叫不好,一个卧倒猛地探头望向石板内——傅瑛不见了。
“你这厮!”晋毅想到坏了主子的大计,腋下冷汗直流,对着赵彗之的小腿就是一脚。
赵彗之躲避不及,生生挨了,一声不吭。
他急于追傅瑛,不愿和傅润的人纠缠,脑海里飞速回忆拼凑密道的结构,转身往西南面去。
如果他猜得不错,傅瑛应该会从——
“站住。”呼吸急促而嘶哑。
赵彗之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傅润,因怕失手伤着他,勉强收了剑。
傅润也想不到赵彗之居然护着傅瑛逃命,又惊又怒,压制颤音低喝道:“你站住!”
“我……”
“你什么你!你,”傅润安然无恙,一时却颤抖得厉害、几乎到了以命相搏的地步,恶狠狠地盯着赵彗之的眼睛,单手夺过高文鸢的剑抵住少年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你竟敢护他。”
杨柳依依,春水潺潺。
三月午后的暖阳在碎叶疏枝间穿梭,一寸寸洇染青年明亮的、圆睁的凤眸,亲吻他泛红的眼尾。
傅润动了动唇,感到喉咙里堵着一句甜得发苦的“你还活着”。他不说话,话便令他哽咽。
他绝不承认他见到赵彗之的第一眼纯是高兴。
他也不能承认他此时此刻教一些鼓胀的、轻飘飘的、甜兮兮的想法噎得心慌。
“赵、赵……”傅润艰难地组织语言,在耀眼的阳光中持续失神。
未央宫金碧灿烂的琉璃瓦。抱着猫坐在朱红色的秋千上朝他招手微笑的母妃。
转眼是蚯蚓一般的白指甲,母妃抓住他的手臂命他做皇帝,但至死不肯说她至少曾是爱他的。
他这一生,待他好的人太少、太少了,所以他才会对抱着目的靠近他的人一次次留情——
傅润的舌尖抵紧牙齿,一个赵字念了八遍。
他决意要杀赵彗之。
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哪怕是大婚时对天地发誓永结同心的夫妻。
赵彗之看向刺穿自己外衫的剑刃,抬手试图拨开锋芒,想想作罢,只是慢悠悠往前走,以一个半踮脚半前倾的别扭姿势俯身,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美人的嘴唇,低叹道:
“陛下息怒。我是替陛下杀他。再不追,人就追不上了。”
傅润早在少年俯身前就松了剑,闻言僵硬地别过脸,当着两个暗卫的面哑声凶道:
“废话!孤知道!我是、我是——”
“嗯。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
“陛下让追,我就去;不让,我就不去了。”
傅润觉得被赵彗之碰过的地方蓦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