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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火堆里的芋头,“我记得你还差八个月才满十八岁,即便和尚道士的话不足信,你也该忍一忍,这几次见面你同孤说了不少罢。将来早逝不要算在孤头上。”
做皇帝的最忌讳鬼神报应。
赵彗之慢条斯理剥芋头,猜到他的心思,冷声说:“我说过,本不是为陛下第一次破戒,许多年前我就——倒是陛下,陛下不会信以为真,什么‘吾朝有继’,因此想与臣做一世长久夫妻?”
傅润自讨没趣,扔了树枝,“你是男子,谁要与你做夫妻。你和你父亲联手‘骗婚’的事,孤此时不计较,将来么……说来那夜你为何在未央宫内?穿戴得像个刺客?想做什么?总不会是习武?”
“……”赵彗之放下芋头,擦擦手起身,又俯身屈膝亲自为傅润束发,动作极轻柔规矩。
傅润心头生出少许愧疚,而愧疚很快抛诸脑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追问。
他笃定赵彗之有事瞒着他。
赵彗之眼底闪过自己不曾察觉的温情,将追出宫一路护送的举动按下不表,轻描淡写地回道:
“因为禁宫里确实有刺客。”
刺客?
“你说什么?!”
“我想他多半是废太子的人。陛下的……波斯儿一走,他就来了,陛下和元侍卫难道没有发觉?”
傅润大惊,也顾不上面子和什么“我的你的”,“那么你就日日看他在禁宫内肆意行走?!”
赵彗之:“是也不是,我后来不是趁他将动手,替陛下杀了他么。”
傅润气笑,十指指甲泛白,咬牙问:“何时的事?”
赵彗之:“那天薄暝(傍晚)时分。”
“尸体呢?”
“陛下说宫道旁的桂树长得好,臣以为也是,正想等天黑了再行动,谁知……”
傅润闭目:“……你告诉孤这些,不怕孤杀你?在禁宫内埋尸,赵彗之,孤诛你十族亦不为过。”
赵彗之替他绑好头发,拇指捻了捻发绳末端的真珠珊瑚坠子,道:“陛下与臣大婚时对着太祖太宗的御容、牌位可不是这么说的。‘后与君同寿’,陛下尚无子嗣,何苦咒自己幽于缧绁。”
“你!”傅润正想“振一振莫须有的夫纲”,听见东南方向有马蹄声,忍怒与赵彗之默契地对视一眼。
旌旗如红云相连属,鼓声阵阵响彻天际。
一匹踏雪黑马脱离乌泱泱的马群,率先踏草过河,奔驰而来。
马上坐着一个人,手脚长,肩背宽厚,直直望向坐在火堆旁的傅润,大喜,当即翻身下马。
“臣李轩昂救驾来迟,陛下无恙罢?”
傅润蹙眉,熟稔地拽赵彗之的衣袖,“你再讲讲把尸体埋在哪棵树下了,讲仔细些,孤爱听。”
见到来人,他心一沉。
过去的不甘捧着他的脸,逼迫他、拉扯他往回看,直到看清被皇子们哄笑着强按进缸莲的淤泥里险些窒息而亡的孩子、被父皇朱笔痛批“不堪用”的少年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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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结束了,本来想憋一首打油诗,搜肠刮肚到底没憋出来。分享清人许宗彦的一首《小游仙》:水边松下夕阳斜,缥缈灵光驻鹤车。最是神仙爱年少,长教颜色似桃花。
第二十九章 欃枪
傅润在长天河失踪的消息瞒得死死的,奈何瞒不住李相的耳目,当夜京都中枢省灯火通明。
李轩昂先前考绩得优,傅润有意磋磨他的志气,改了李相求请外放的文书,命他就任京都宣徽院沙糖局知事。官职确实是正五品,可京都三品官满地跑,下辖院所的正五品哪有排面。
按老百姓的话:打肿脸充胖无非就是个管熬糖的大师傅,整日和甘蔗渣子打交道的“弼马温”。
宣徽院隶属礼部,为供给寻常御物之所,院使以下自当随驾出游。
第二日黎明时分,同行的李轩昂在大公主驸马帐中收到父亲发来的信鸽,当即骑马跑至元霄济所在的马队一道寻人。
元霄济是元勉庶弟之孙,在元家尚且说不上话,于是谨记父亲教训,不敢再“顶撞”李家人。
元、李二人一路往北,与赵坼父子兵分两路,前者沿平原,后者入山谷。
一夜暴雨冲刷洗净所有痕迹,眼见无处可寻,侍卫们百般焦急,好在总算发现了人烟!
李轩昂利索地下马,见傅润不理睬他,无奈,挑眉叹道:
“陛下还是孩子气。”
傅润感到拽着的衣袖里的手臂一僵,奇怪地看向赵彗之的正脸,“怎么?埋尸体的是你,这时候倒畏惧了?”他有些不自在,待元霄济等人赶来,望着跪了一地的侍卫冷淡颔首,“免礼。”
众人齐呼“不敢”。
从打斗痕迹看,接连发生两次行刺,几陷陛下于绝境。
身为侍卫严重渎职,面前是开国以来头一号暴君,哪里敢顺杆子爬!
元霄济悄悄打量站在陛下身边的少年,见两人皆衣衫不整,心底蓦然生出莫名的猜测,旖旎风月在脑海内遏制不住地上演,一时大骇大惧,赶紧咬破舌尖回神,拱手恭敬问道:
“这位可是明涯公为陛下选来的新暗卫?”
明涯公指的是傅润的外祖姚述。
禁宫里最神秘的除了寻常百姓见不着的帝王,就是帝王身边如影随形的暗卫,李相和太傅也不能越界过问,何况区区侍卫统领。元霄济自然不清楚梁上暗卫们的来历,今天是第一次见。
据说这些擅长奇技淫巧的死士全部来自姚述的孤儿营——直到新帝御极,人们恍然大悟:原来太祖朝即废止的孤儿营的营长就姓姚。姚大人深谋远虑,为唯一的外孙早早铺了路哇。
暗卫?
经提醒,李轩昂才留意多出来一少年,眉头紧锁,冷冷地扫视其污损而繁奢的御用衣着。
“……你猜得不错。”傅润拍了拍赵彗之僵硬的手臂,随意想了个捉弄人的字,慢悠悠说道:“他原姓赵,和赵将军一样;刚来就有救驾的功绩,唔孤便赐他名字……欃枪(chán chēng)。”
欃枪。
元霄济默念两遍,“可是战国尸子所谓‘彗星如欃枪’?看来这是位主行刀枪的高手了。”
李轩昂嗤笑一声,替元霄济讲全了他不敢说的话:“欃枪是极凶之相,出世则天下大乱,陛下三思,为榻边安稳着想,还是改个吉祥的俗名字罢。毕竟只是驱使用的下仆。”
“皇后便是彗星的命格,高丽新附,黑鞑窜逃,分明太平世,何时轮得到你置喙?”傅润抬手接过元霄济递来的金丝披风,“你父亲的消息格外灵通啊,他命你来看看孤死了没有,嗯?”
李轩昂掩下眸中积蓄三年的痴恨爱憎,大步跟上去,为傅润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