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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说体已话的时间。
暖阁内,炭火燃得极旺,驱散了深冬的严寒。
窗外,大雪依旧纷飞。君臣二人的会面,并未如外界揣测的那般剑拔弩张。霍彦恭敬地禀报着盐铁官营的进展、告缗令的推行细则,刘彻倚在软榻上,听得仔细,偶尔咳嗽几声,提出几点意见。
冗长的政务奏对完毕,阁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雪声。君臣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往日的亲密无间似乎被这场病和此前的风波冻住了。
最终还是刘彻打破了沉默,他望着窗外,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就是不看向霍彦,“阿言,去病……可好些?”
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
霍彦也不想看见他,所以把目光也投向窗外那漫天飞雪,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缓缓道,“兄长醒转那日,与臣说起一件幼时旧事。他一提,臣便想起,也是这般大雪纷飞的日子,陛下与舅舅带着臣与兄长在上林苑策马奔驰。天寒地冻,雪深路滑,臣年幼畏寒,百般不愿前去。陛下便哄臣,说山间有枯死的梅树,其根可掘来制香。臣信以为真,欣然前往。可陛下骗了臣……”他顿了顿,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上林苑乃皇家禁苑,花木皆有专人打理,何来枯死之梅?”
他望向刘彻,目光澄澈。
刘彻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伸出手,带着无尽的怜爱,轻轻抚过霍彦年轻俊朗的眉眼,像是初雪落在眉宇,温柔的,化开了却全是凉意。
“朕……确是骗了阿言。”
他苍白的脸上也缓缓绽开一丝笑意,仿佛被那遥远的回忆温暖了。
雪夜,夏日,春花,秋雨。
近二十载。
这两个孩子,倾注了他多少心血与期望?看着他们,就如同看到自己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
爱之深,才会恐惧失去,才会爆发那样不可理喻的愤怒。
既爱既怜,又恨又恼。
一场大病仿佛一场大梦。
“朕骗了阿言,”刘彻的手指滑过霍彦乌黑顺滑的发顶,动作带着久病之人的缓慢,“阿言却不曾怨朕。”
霍彦杏目似有泪光,在灯火映照下潋滟生辉。“因为那时有风雪,陛下把臣裹在大氅下,到了半山腰,陛下就拍了拍臣,说阿言啊,快抬头,风光在此一阙。臣抬头,看见了漫山红梅。”
他声音微哽,泪珠顺着眼角滑落,“陛下的身边那么暖,臣一生都忘不掉。”
刘彻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本就是性情中人,容易动情,一生所爱所移情者不知凡几。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是倾注了心血,刻入骨髓,一生都不愿割舍的。霍彦此刻的话语和泪水,精准地击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霍彦望着他,笑容温柔得如同初融的春水,眼底却是一片深沉的哀凉,“陛下总问臣与阿兄怨不怨,臣与阿兄回不出来,大抵我们也不知心中是否当真无怨。想起那时,陛下待臣,仿若仇寇。臣怨陛下,后来臣想臣怨什么呢,阿兄说大抵是怨陛下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我忽然明白了,那日的红梅胜景,只有臣与阿兄珍藏在心,陛下已将它遗落在过往的风雪里了。”
刘彻的心像是被细密的针狠狠扎了一下,泛起尖锐的疼痛。他说不出话来。
霍彦的声音愈发轻柔,像是在说故事。
“陛下不喜欢我们了,可我们还以为陛下跟以前一样,还是我们的姨父。”
他对刘彻笑,笑得很可爱,露出两个小酒窝,“臣想把陛下忘记,可当臣听闻陛下龙体违和,心中依旧惶恐难安,日夜悬心,也想来探望,臣不愿失去陛下。”
他说罢,郑重起身,撩袍跪地,深深叩首,“臣盼陛下珍重圣体,福寿绵长,万年无期!”
刘彻心中大恸,一把扯过霍彦的手,紧紧按在自己心口,他的泪流了满面,“阿言伤煞朕也!”
他用袖子拭去霍彦的眼泪,帝王的威严让他说不出一句道歉的话,可他把霍彦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道,“阿言与去病也要保重身体!待你们大好了,朕定要再带你们去上林苑,朕还带着你们去看梅!”
他的怀抱跟当日以为着火时一样暖,可是霍彦长大了,他不容易被轻易感动。
但他还是顺从自己,很小心的缩在刘彻怀里。
“陛下安心,臣定会留住阿兄。”
刘彻展颜,与他说了好一会话,兴致勃勃地要与他手谈一局。
棋局过半,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小黄门引着方士李少翁手持拂尘,身着青色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飘然而入。他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金盘,盘中唯有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隐隐泛着金赤光泽的丹丸,异香扑鼻。
“陛下,吉时已到,该进仙丹了。”少翁躬身行礼,又转向霍彦,“小人拜见泰安侯。”
他一开口那过分谄媚的语气,瞬间将那份仙气破坏殆尽。
刘彻示意他将丹呈上,便挥手让他退下。
天子所用的长生丹药,向来有专人试药。但这枚“九转金丹”据少翁所言,耗费无数天材地宝,一炉仅成一颗,珍贵异常。侍立一旁的太医令只能小心翼翼地用金刀刮下一点粉末查验,确认无毒后,才由冯内侍恭敬地捧至御前。
霍彦伸手接过了金盘。他凑近那枚丹丸,修长的眉头轻蹙,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陛下又在服用丹丸?此物……当真能助人长生么?”
他如以前一样,对丹丸不屑一顾。
刘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少翁确有些道行。服下此丹后,朕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旧疾似也去了几分。”
霍彦仍是不信,又凑近轻嗅丹丸的气味,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转瞬即逝,化作一句温言。
“此丹炼制手法确是高妙。”
刘彻见他都认可,心中愉悦,就着他捧盘的手,端起玉杯中的清水,便将那枚金赤丹丸和水吞服下去。
“此丸七日才出一颗,待下次开炉,要少翁多炼点,朕赐予你和去病尝尝。”
刘彻笑道。
霍彦笑容愈发甜蜜,眼中似有期待,“谢陛下隆恩!”
君臣二人又对弈数局,直至暮色四合。霍彦借口还需回府为霍去病诊视,才告退出宫。
卫青是在这时溜达回来的,一回来,就看见刘彻在笑,显然心情不错。
他的心也放下了。
大半个月后,廷尉张汤的属吏们参照《汉律盗律》及《告令》旧例,结合盐铁专卖稽查之法,将那份严苛的“告缗令”细则草拟完毕。
刘彻批后,传到各部。
桑弘羊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卷帛书,老狐狸叫小狐狸,两颗脑袋几乎挨在一起,逐字逐句地推敲。
条陈规定:凡隐匿财产不报或申报不实者,一经告发查实,其财产全部没收,其中一半赏赐告发者。重点稽查对象直指各地富可敌国的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