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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段时间,现在瞒不住了。
这封信来得正是时候。
果然,次日朝会,丞相李蔡便率先发难,他们不敢惹霍彦和霍去病,只痛斥司马迁手段暴戾,滥杀无辜,要求将其撤职查办。李蔡这一动,如同捅了马蜂窝,朝堂上那些出身各地豪强世家、本就对盐铁官营新政心怀不满的官员们纷纷群起攻之。彼时能在朝为官者,十之八九皆出身地方豪族,彼此盘根错节。司马迁虽也是世家子弟,却因推行新政、触犯众怒,早已被同阶层的豪族子弟视为异类,无人肯为他说话。
霍彦前几日力保司马迁又是吵了大架,好在这次他人也不少,身边也聚集了一批务实干吏和寒门出身的官员。他不与对方辩驳是否“滥杀”,只死死抓住一点:这些豪族阻挠盐政,影响的是国家岁入!他就是要死死捏住刘彻最在意的“国库空虚”这根软肋,逼天子保人。
然而,这一次刘彻并未像往常那样偏袒他。刘彻对霍彦近来屡屡“忤逆”已是不满,总想找机会敲打这个过于有主见的孩子,迫使他低头。此次出了人命,杜周手段确实过激,刘彻便顺水推舟,斥责霍彦御下不严,命司马迁以金赎罪,罚铜五百斤。区区五百斤,对富可敌国的霍彦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便打算替司马迁缴了这买命钱。
可他在乎的不是钱,而是天子第一次在朝堂上公开驳回了他的力保,没有站在他这边!有了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这对他的权威是沉重的打击。
当然,霍彦能赢第一次,就能赢第二次,盐铁官营非行不可。
他此刻真正忧心如焚的,远非此案。
身为搜粟都尉,他的职责是“喂饱天下人的肚子”。
多年前他通过“弹幕”奇缘献上的冶铁良方,早已大幅提升了汉朝的冶铁产能。桑弘羊早已在主要产铁区遍设“铁官”,统一管理开采、冶炼,产出的精铁大部分被运往霍彦掌控的工坊,优先用于打造改良的军械兵器。如今战事稍歇,霍彦立即着手扩招工匠,开辟新的生产线,大量铸造曲辕犁、耧车、翻车等新式农具。
现在不打仗了,百姓要吃饱饭。这是霍彦心中最朴素的信念。他计划今年向国库争取一大笔款项,用于在全国范围推广这些能极大提升耕作效率的新农具。他手下那个冯姓内侍的侄儿冯昌,心灵手巧,根据他的模型成功改良了翻车,大幅降低了制造成本。霍彦也准备派人快马前往东莱郡黄县,征调赵过入京。他打算让赵过牵头,大力推广曲辕犁、耧车和改良翻车。
同时,他还计划《汉青年》领头,编写通俗易懂的农业指导书册,并从中选拔一批踏实肯干的,授予“劝农吏”的职衔,派往各郡县乡里实地指导耕作。此举既能推广农技,又能解决部分长安城内工匠子弟在江公处完成基础学业后却无合适出路的问题。
“读书好、有一技之长的,我找人举荐,让他们入仕为官。读书平平但肯吃苦耐劳的,我创造岗位,让他们做吏员。”
吃饱肚子,带动就业,盘活经济。
霍彦的思路清晰而务实。
只是霍彦的折子,刘彻看也不看。
天子甚至明确表示,现在不想看他的任何奏章。
刘彻就是要逼霍彦亲自去见他,亲自低头认错,承认自己的“违逆”。
霍彦抬手用力捏了捏酸胀的眉心,仿佛要将那沉重的压力揉散。
霍去病见状,示意乳母进来将依依不舍、还伸着小手要抓霍彦衣角的霍嬗抱走。他对霍彦道,“你先歇会儿再说吧。”
霍彦却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无奈,直言道:“不必歇了。我干着急有什么用,陛下不批我的折子,我要么服软,要么自己动手。”
他不想服软,自己动手吧。
霍去病这半个月忙于整顿北军,未曾上朝,但也听闻幼弟在朝堂上与人争执,甚至惹得天子不快。他放下手中的简牍,正色问道:“你那折子里写了什么?予我瞧瞧。”
霍彦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卷抄录的奏疏副本,递到霍去病面前。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渐渐沉落的暮色,半张脸笼罩在书斋内昏黄的阴影里,神情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怅惘。
霍去病把折子一开,眉跳了跳,沉默良久,他道,“阿言的文采愈发好了。”
小霍郎不光有一张利嘴,还有一手好文章,他写的《酒榷六策》,现在还在被太学生传阅。这篇安黎元书更是他文笔之大成。
洋洋洒洒几万字,尽显他家阿言的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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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彦幽幽瞥了一眼他,像夏天的薄荷冰,凉凉地。
霍去病笑了。
“陛下当时没把你打死,真的足够爱你了。”
瞧瞧这文章,只有第一句,陛下承天统极,威加四海,北击匈奴,南平百越,宇内清宁,兆民归心,刘彻能听下去,其他的那是每句都在骑脸输出,句句全是干豪族,打地主,解放百姓。陛下,你行不行?
瞧瞧这最后几段,今日天下,虽外患渐弭,内忧犹存。方今豪强并起,竞逐膏腴,兼并之风日炽。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每遇丰年,谷贱伤农,民多弃田。一逢灾歉,粮价腾踊,若遇饥年,饿殍相望。贫者为求一饱,或鬻田宅,或典妻孥,甚者沦为僮仆,辗转沟壑。此非独民之不幸,实乃国之隐忧也。
夫水旱无常,岁有丰歉,此天道也。若能预为之备,则灾不为害。臣愚以为,可仿古之遗智,参当世之需,行二策以纾民困。
这不算完,后面还有治策呢。其一,设常平仓于郡县。丰年之时,郡县官署以时价增什一收购民之余粮,储于仓廪,勿使谷贱伤农。灾年之际,再以原价减什一出粜,平抑市价,勿使商贾囤积居奇。如此,则“丰不伤农,歉不害民”,民有恒产,家有储蓄,自无卖田鬻子之苦。
其二,立济贫坊于长安。方今春荒之际,农民乏种少器,往往束手待毙。可借陛下天威为信,设坊于京中,向贫者贷予钱谷、农具。凡贷者,验其户籍,明其用途,岁末偿本,不取其息;若遇大灾,可延至次年。如此,则民得接济,不误农时,春种有资,秋收有望,自□□亡之患。
霍去病看完,忽然想知道刘彻的脸色了,估计黑得成煤炭了。
霍彦把折子收了,道,“我没错。”
匈奴虽是心腹大患,但正在疯狂兼并土地、日益壮大的豪强地主阶层,才是帝国肌体上不断滋生的附骨之疽。任何时代,疯狂兼并土地、盘剥农民的地主,都是国家长治久安的大敌!
他曾在“弹幕”中看到有人轻描淡写地说地主不过是占点地、雇人种粮而已。霍彦对此只能报以一声沉重的叹息——说这话的人,定是在太平岁月里安逸得太久,早已忘记了地主阶层的贪婪本质!他们混淆了“农场主”和“地主”的概